實在沒辦法鑽進蘑菇人懷裡, 又隻能繼續聽著蘑菇人嗚咽聲的小蘑菇人生氣了。
他站起,氣呼呼地瞪雲礫。
礙於身高,無論小蘑菇人擺出多氣憤的樣子, 他看起來都奶萌奶萌的,沒有任何威脅力。
反而是之前站在雲礫身後的雲影, 稍微往前一點, 小蘑菇人就被陰影籠罩住了, 以他為中心的四周顯得格外黑暗。這黑暗卻全然沒有影響到蘑菇人。
小蘑菇人生了會兒氣,自知打不過守在雲礫身邊的雲影,他隻能繼續去費勁地抱自家老爸,希望能稍微地安慰一下老爸。
他其實也不懂老爸怎麼了,他同樣聽不明白雲礫和蘑菇人之間門的關係,他隻是忽然覺得, 老爸距離自己好遠、好遠。哪怕老爸就在身邊,他都擔心,他會不會一個恍惚,就發現老爸消失不見。
在他記憶裡,他還小到不能自由地變化模樣,不能蹦蹦跳跳地走動,隻能依偎在老爸身邊時, 他就試過, 隻是小小地睡了一覺, 醒來後,猛然發現老爸不見了, 而且怎麼找都找不到了。
有過那樣的經曆,現在的他,連眨一下眼都不敢。
“你難道忘了, 你因為什麼才提出想見我的嗎?”
雲礫還在用古怪的語言和蘑菇人說話,小蘑菇人完全顧不上了,他隻在乎蘑菇人的反應。
可雲礫的語氣越來越冷,蘑菇人的身體顫抖也越來越激烈。
“還是說,你之前還記得的,但你見到我之後,卻忽然忘記?”
“你希望用更多時間門陪著你的孩子吧?你知道如果你還過著過去的那種日子,你必然會傷害到你在乎的人,必然會傷害到你真正的同類吧?”
雲礫不知何時,已經將手伸進衣兜裡。
殷凡送給他的小球就在那裡麵。
小球的表麵微涼。
可哪怕隔著衣服,小球都應該可以稍微吸收一些他散發出來的體溫,將自己的溫度往上提一提。
偏偏此時雲礫觸碰到小球,隻覺小球涼絲絲的。
他原本因為自己忽然用奇怪的語言、說出奇怪的話,產生的些許不安,都被小球的涼意吸走。
他甚至能用冰冷的語調進一步逼問蘑菇人。
“你覺得,同類應該是什麼?”
雲礫問出這句話後,沒有再往下說。
他隻是定定地看著蘑菇人,等著蘑菇人的回答。
蘑菇人的顫抖一度加劇,嚇得小蘑菇人一邊緊抱著蘑菇人,一邊對雲礫怒目而視。
但蘑菇人漸漸平靜下來。
就連蘑菇人身上長出來的蘑菇,都有部分被收回蘑菇人體內。
蘑菇人抬起頭,看著雲礫。
他還騰出一隻手,摟緊了跪在自己腳邊的小蘑菇人。
他先是發出了古怪的音節,然後發出了大家都很熟悉的聲音。
“同類?”
蘑菇人的語氣過於迷茫。
被他看著的雲礫則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對,同類。”
雲礫也沒有再用那古怪的語言說話。
其他人總算能聽懂他和蘑菇人之間門的對話了。
當即,一個個都屏氣凝息,專心往下聽。
“你說你是我同類。”蘑菇人用陳述性的語氣說著話,但他明顯不怎麼肯定自己說的內容是否正確,“我的孩子是我的同類。你的長相和我的孩子的長相……”
他抱起小蘑菇人,還將小蘑菇人舉了起來。
身在半空中的小蘑菇人茫然地問:“爸爸?”
小蘑菇人輕微活動著手腳,但活動幅度不算大。
“爸爸想看我變成其他模樣嗎?我可以變的。”
小蘑菇人說著,就想扭動身體,變回大團紅色粘稠物的模樣。
“不。”
蘑菇人下意識地拒絕了他,他趕緊變回平日慣用的人類小娃娃模樣,繼續用圓溜溜的眼睛看著蘑菇人。
“同類……”蘑菇人皺起了眉,“我為什麼想要找同類?”
他輕輕放下小蘑菇人,疑惑地抬頭看著雲礫,“你能不能告訴我?”
陣法之外,許齊和鄭平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許齊格外緊張。
他憑著一直當蘑菇人主治醫生養成的直覺判定,現在就是蘑菇人能否重回正常的關鍵點。
雲礫的回答,決定著蘑菇人今後如何。
一旦雲礫答錯了,蘑菇人可能就會失去這一契機。一旦蘑菇人繼續不正常地生活的時間門長了,以後的蘑菇人就極可能再也學不會正常得生活方式,隻能一直不正常。
許齊隱約猜到該怎麼回答,但他無法提醒雲礫。
雲礫和蘑菇人的距離太近了。
他和雲礫說什麼,都無法瞞過蘑菇人。
一旦讓蘑菇人聽到了,讓蘑菇人覺得,雲礫說出來的、不是雲礫真實的想法,而是蘑菇人並沒有那麼信任的人轉告雲礫的答案,蘑菇人極可能因此連雲礫都不相信,哪怕雲礫聽了許齊的提醒,結合了自己的思考,確定許齊的提醒正確,才答了和許齊提醒相近的內容,蘑菇人都可能不會相信雲礫的答案。
許齊隻能等。
“你被汙染後,你已經忘了你該如何生存。你苦苦尋覓同類,實際上是想尋找能讓你覺得自在的生活方式。”雲礫極肯定地給出回答,“你覺得你怎麼生活都不舒服。你覺得如果隻憑借自己的力量,你找不到能讓你覺得舒服的生活方式。你喜歡從泥土中吸食到的養分,但之前和你一起生活的父母無法像你一樣生存。”
蘑菇人雙眼愈發濕潤。
淚珠在他眼眶裡打轉,卻遲遲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