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小泗沒有和胡牛壯等人多說什麼。
他徑自說完自己想說的話, 就在齊老鬼的催促下，繼續磨著刀。
旁邊一度一動不動、也沒發出聲音的羊，在磨刀聲又一次響起後, 更尖銳地哭嚎起來。
夜色太深、山林太靜。
磨刀聲、它的嬰兒啼哭聲，都響亮得傳出老遠, 然後又形成回音，蕩了回來。
雲礫跟在齊老鬼身後, 往村子裡麵走。
這裡還隻能算村頭的一片空地。
村裡麵就顯得空一些了，走過這片空地，就先看到一個大祠堂。
不過這時候的祠堂，隻在門前懸掛了兩個燈籠。
竹紮的、用白紙糊著，裡麵點燃類似蠟燭的東西的燈籠。
風一吹, 長長的白燈籠飄飄蕩蕩, 像是喪禮上飄動的白幡, 又比單純的白幡多了一個令人提心吊膽的點。
雲礫就每每看著燈籠晃動, 都要擔心裡麵的燭火點燃燈籠外層糊著的紙, 然後引起火災。
“今晚的宴席就在這裡吃。”齊老鬼指了指祠堂前的空地。
這會兒, 空地上已經擺上了一張八人桌。
桌椅都做得很具厚重感。
雲礫一開始沒看出材質，不過往前繞著桌椅轉了一圈, 用手摸過、敲過之後, 他大概判斷出這是陰沉木了。
齊老鬼等著他看完, 才指著祠堂旁邊的一間小屋。
“這就是廚房。除了一些需要現宰的食材還沒有宰好，要等等才能送來外，其他的都準備在裡麵了。”他看著雲礫沒動, 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幾分嘲諷，“怎麼還不過去？你不會是這時候害怕了吧？也對，我們今晚需要招待的客人比較特殊, 選用的食材中，有一部分是裡世界獨有的，哪怕是我們這裡也能找到的，都帶著汙染，你害怕也正常。要不你現在……”
雲礫冷冷打斷他。
“客人有什麼需要忌口的嗎？還是隻要我都用你們準備的食材，如果客人吃出了什麼問題，都不需要我負責？如果你們沒準備好我需要的配料，那如果我做得不夠好，是不是你們都需要負一部分責任？“
齊老鬼被問住了，微張著嘴，竟怎麼都答不出雲礫後續的話。
閔誠瀚與胡牛壯對望一眼，兩人都頗為驚詫。
雲礫離開餐廳時離開得過於輕鬆，以至於兩人都忘了，雲礫接手餐廳之後，陸續往餐廳添加了多少他自己打上標簽的瓶罐壇。
蔥油、複合醬油、紅油、刀口辣椒油……林林總總的自製配料，都將雲礫餐廳的一個落地、與天花板同高的配料架擺了好幾層。
閔誠瀚甚至都懷疑，雲礫是不是預知到了此次的危險，故意在“食材”這方麵卡bug，好宴席上出現了什麼問題，都能有一個說辭。
實在是雲礫竟然用采蘑菇的方式弄暈了蘑菇人的操作讓他過於震驚，他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齊老鬼的發呆沒持續太長時間。
很快，齊老鬼笑起來。
“那你放心，離上菜還有一定的時間，你需要什麼東西，我們都可以快速給你弄來！菜園什麼的……”他瞥了眼胡牛壯，“可不隻是下蹊村有，我們村同樣有。”
“那就什麼東西都你們準備好咯？”雲礫悠然一笑，“你沒回答我客人有無飲食禁忌的問題。如果你說不出，那要因這方麵出了差錯，可不能怪到我頭上。”
齊老鬼笑容微僵。
但馬上，他狠狠點頭。
“當然！隻要你用的是我們準備的東西，那就沒問題。”
他很確定，除了雲礫還可能需要用到的調味料，其他食材都已經過了他家老爺子邀請來的特殊客人的眼，肯定不會有差錯。
“那就行。”
雲礫環顧四周。
祠堂周圍很空，還長有許多低矮灌木，讓這山村裡的祠堂看起來更像荒無人煙之地突兀地出現的乾淨建築，詭異得不像正常人在使用。
越過灌木，能隱約看到村子裡成行成排地分布著的屋舍。絕大多數屋子都黑著燈，隻有零星幾間屋子才透出微弱的亮光。
還有一處，應該是某所大院子外麵的空地，竟然也亮著一點光。
那大院子外的院牆上，也掛了不少燈籠，這才讓雲礫大概地看到它的輪廓。
雲礫很快收回目光，不再關注那邊。
他隻遠遠地看了一眼，就覺得有數道視線，穿透空間，掃向了他。
今晚要招待的客人，應該就在那裡等候。
他現在還是認認真真進廚房看看，有什麼食材，然後盤算好今晚的菜式吧！
雲礫沒再看那邊，從那邊掃過來的目光也很快被收回。
閔誠瀚和胡牛壯都跟著雲礫進了廚房。
齊老鬼就在廚房邊看著，臉上的笑意自始至終沒有消退。
廚房裡的汙染不輕，但比不過雲礫之前進的獸拳場。
絨雪村始終需要遵守表世界的規矩，適量的汙染，他們可以說是招呼裡世界客人，需要用到特殊食材。太重的汙染，就能被表世界判斷為攻擊。
但如果在這種低濃度的汙染環境中待的時間長了，雲礫依舊會不知不覺間吸入太多的汙染，思維受到影響，進而同樣的時間內，吸入的汙染量會大幅度增加。
齊老鬼就等著看好戲。
偏偏雲礫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進廚房前的從容。
哪怕廚房裝著鹹腥海水、還泛著血色的大木桶裡遊動著脖子處鼓起了四個腦袋包的多尾海蛇；旁邊懸掛起來的木籃子上有數個散發著熒光、垂下大量烏黑頭發、宛如用頭發覆蓋臉麵的人頭一般的東西；用果籃裝著的火血果殷紅如血，仿佛隨時都能破裂的表皮散發出強烈的汙染氣息……
雲礫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就好像，雲礫曾見過無數次這樣的東西，已能做到見怪不怪，更能隨心所欲地將這些當成菜肴烹飪。
可這……真的有可能嗎？
齊老鬼忽然心裡很沒底氣。
胡牛壯指著懸起來的菜籃子，低聲道：“師父，這是……”
“人頭海燈水母。”雲礫淡然地說出裡麵裝著的東西的正確稱呼。
他臉上終於多了些表情，但不是齊老鬼希望的恐懼，而是滿懷興趣的微笑。
“壯子，你彆忘了我餐廳裡有燙發菜這道菜，它用的原材料頭發，不就是從這上麵剪下來的麼？人頭海燈水母嬌氣，如果剪頭發的人技巧不好，一剪頭發，就會導致水母死亡。所以給它剪頭發還是個技術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