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無息的,“門”中間的空間崩解,自裂隙中憑空走出個身影。
沒有戴帽子,流水般的銀發披散在身後,黑色的襯衣和銀色披肩倒是衣櫃裡不大穿著的常服,但比起製式禮服,反倒更有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感。
果然是去換衣服了,這沒出乎意料,但邊航還是敏銳地意識到了某種例外。
執政官一向講究禮數——以“蕾拉”目前的身份地位來說,必須的尊重他肯定會給的。
因為她跟中央總督的關係,犯到他潔癖了?
邊航明知故問道:“‘貪婪之門’情況如何?”
執政官:“還沒試。”
嗯,很過分,這還不是用下清潔儀的事了,這麼長時間,是把自己泡消毒液裡了嗎?
邊航平靜道:“看來情況還不嚴重。”
執政官說:“已經發生的事,再憤怒也不能更改事實。”
“那您接受事實可太早了一點。”
兩個人對視一眼,執政官嗤笑一聲:“‘蕾拉’……真的是有幾分妖孽。”
“你沒有就此開口,不正是說明你的直覺告訴你,我的坐標要不回來了麼。”
就像邊航了解自己的上司,執政官同樣了解他的下屬。
對於“猩紅之種”這麼重要的東西,但凡有一些要回的可能,邊航肯定會暗示。
已經是無可轉圜的事實,不接受也沒辦法。
蕾拉是匪夷所思的存在,她的妹妹也是一應難以理喻。
不是他說,所有跟蕾拉打過交道的人,對她的妹妹也同樣忌憚的不得了。
很簡單,有時候你平靜地接受某些人的存在、與其打交道,並非因為這是正常的事,而是你無法抗拒,無法逃離,你表麵裝得很坦然,但你清楚她與你是不一樣的,你覺得她是人形的怪物,你甚至認為她與你有著本質上的不同,有時候睡夢中驚醒都會產生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怖。
所以當年的蕾拉帶著白獅軍團在邊境建立防線,極少回到源星之後,源星才會有那麼人喜極而泣。
而蕾拉的妹妹……事實上比蕾拉還要可怕。
事實上執政官本人就怎麼也想不通,她是怎麼讓亞撒·盧恩斯瘋狂的。
邊航思索了片刻:“那我覺得,您多少還是對自己的天賦上點心——我比較怕——這也許不僅僅是丟失部分能力又或者天賦降階的事。”
執政官這下子皺起了眉。
一個直覺很準、說話跟預言似的人,說出這麼一句,證明“丟失‘猩紅之種’”這件事,還會有意想不到的麻煩。
他深深地看了自己的總理大臣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了。”
紅色的能量燒灼空間,無聲無息在他身後開出一個門框,他退後一步沒入門中,瞬間隨同門框一起消失。
邊航目送他離開,才抬步繼續往前走。
紅色製服的兩個情報署成員迅速跟上,他們沒有絲毫在執政官麵前找存在感的意思,在執政官與總理大臣對話的全過程,都低頭貼牆而立,恨不得連呼吸都消失。
“什麼情況?”邊航說。
還是矮個兒開口:“剛接收到一個情報,署長無法定奪,派我們來向您彙報並且請求指示。”
邊航點了點頭:“請說。”
“大約一個小時前,至少五支界法部隊先後更改了原本巡航的路線,將中轉站設置在了源星。”
邊航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界法者”在源星這邊的掛職是監察特務機構,作為直屬於執政官的私軍,也是他手上最強大的的戰力,其實十二支界法部隊的軍費都是執政官的私庫支出——但實際上,執政官也沒有那麼多時間精力看顧他們。
執政官不需要巨細無比地掌控緋紅星域,因為他有一個絕對信任的全能總理大臣。
界法者各項工作事宜一向是邊航在處理,除非一些例外情況他需要上報給執政者外,否則就自行審核並給出處理意見。
他沒有直接詢問對方改線的理由,直接問:“哪幾支?”
“二部、五部、十一部、十九部、二十五部。”
邊航將這些數字在腦中過了一遍,然後忽然道出一個名字:“風葵。”
十二支界法部隊,當然也存在一定的派係,有幾部關係較好,有幾部之間素有摩擦,像二十九部與十二部這樣鬨成死敵的也存在。
十二位巡守中,隻有五部、十一部、二十八部與二十九部位巡守是女性,這四部是天然的同盟,以風葵為首,二十五部與風葵素來交好,至於二部與十九部,與風葵也關係匪淺,因為這兩部的巡守全是風葵的前男友。
中心人物是她,這次改線異動原因自然就是她。
“她的借口是什麼?”
直接用“借口”來形容,說明總理大臣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隻是姑且聽一聽,確定是否同意而已。
兩個情報人員的表情有些古怪:“……見偶像。”
怪不得情報署署長直接派下屬過來說明,而不是通過正式渠道上報了,把這麼個不入流的理由寫進檔案,實在有些丟臉。
倒也不是風葵說的是假話——而是因為太真了,所以麻煩。
邊航皺了皺眉。
“猩紅之種”遺失,對執政官的能力總歸有些影響,而“貪婪之門”的能力遠遠不止空間門這一種。
執政官用作加持以堆出十二位頂尖戰者的天賦能力,也屬於“貪婪之門”。
如果不是確信界法者不可能有異心,他會以為那幾支界法部隊是趁機發難來了。
但無論如何,重新構建與界法者之間的牽連也是執政官需要考量的,如果他不能儘快解決這個問題,那麼目前的狀況對巡守的實力影響確實還挺大。
再者,風葵跑到源星是來見“暴君蕾拉”的……能見嗎?
邊航腦海中浮現那個身影,眉頭不由得又加深了兩分。
蕾拉足夠魔性,妹妹也是——不能被她外表的緩和內斂所迷惑,這對姐妹的實質沒什麼不同。
由於校準直覺的緣故,邊航看人一向很準,對於危險的感知更準。
阿黛爾無疑是他最不想打交道的那種人之一。
中央星域那邊的樞密處曾將她稱呼作“魅魔”,邊航還以為是笑話,但如此短暫的接觸,他就意識到是自己淺薄了——她是有一種無聲無息、潛移默化影響到環境的能力。
人當然是環境的一部分,所以被她影響也在所難免。
邊航還懷疑,是自身越強,受到的影響越大——對於這種沒有依據的猜測,他當然不可能憑空斷定,而且他本身也抗拒這一種猜測,所以才說是“懷疑”。
但是他也知道,他的直覺……
“把理由改成特殊述職,下不為例。”邊航吩咐情報署,“任務編輯成護衛,總督或許要離開源星,讓她們待命。”
“順便告誡其他界法者,不要太放肆。”
邊航在檢驗中心外麵等待的時候,先等到了西海科研院的研究員。
一聽說可以研究中央星域頂尖黑科技“智芯環”,好幾個大牛手頭工作都不管了,興衝衝趕過來。
邊航還是在外麵等,所有項目的檢測結果都會有專員送出來給他過目,他順便打開個人終端處理內閣積壓的事務,然後身側又無聲無息站了個人。
空間開裂又閉合的聲音極其細微,但對於親近的人來說分外熟悉,他頭也不回:“大人,情況如何?”
執政官說:“還可以。”
“怎麼個‘可以’法?”
“少了些特定坐標,無法開啟未知坐標。”執政官回答,“空間能力上影響不大。”
邊航停頓了一下:“界法者那邊呢?”
“暫時問題不大,”他說,“長此以往,容易崩斷‘共生’鏈條,造成反噬。”
喪失種子,“貪婪之門”也不是說廢了,隻是對於未知坐標沒法直接開通道而已,反倒是他在巡守身體內部開啟的能量疊加通道,失去了隨時維護的能力,會導致連接的不穩定。
邊航轉頭看向自己的上司:“怎麼辦?”
“重新養一個。”執政官說。
重新生成“猩紅之種”並不難,可現在失去的“猩紅之種”是他多年蘊養,就相當於新生成隻有LV.1,而消失掉那個已經養成到LV.100滿級,多少會有一些不甘。
不過邊航看到執政官表情淡然,並無絲毫躁鬱之色,便知道他已經有了決斷。
他也沒問。
然後換執政官問:“怎麼樣?”
“還沒動大腦,還在進行體檢並嘗試解析‘智芯環’,前麵的報告都在這裡,”邊航委婉地說,“我很懷疑她是怎麼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