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承望閉了閉眼,緩和了一下情緒。
再睜開眼看了看另一側的打鬥:“廢物果然是廢物。”
“三個陰神居然打不過一個半妖。”
他忽而歎道:“與其被靳司命帶走,真不如陪著梅某人一道死啊。”
“……好。”
突入起來的一個字令縱橫天下、自認遍賞群芳的“登芳主”都愣了愣。
千葉看著他,平靜而肯定地點了點頭:“好。”
梅承望啼笑皆非:“好死不如賴活你懂不懂?”
她眸中含淚:“那要看怎麼活。”
這句話似乎叫對方很驚訝,瞧著不過是個柔弱微渺的閨閣凡女,但這般的果斷決絕就令她與眾不同起來。
他都沉默了片刻,表情嚴肅:“真是……臨死還遇你這麼個人,當真是天意。”
她定定地看著他,不聲也不響,連那股子決絕之意都帶著淒惶。
“成吧……”梅承望好像終於有所妥協,停頓了很久才下定決心,“摘星客,算你運氣好。”
邵百尋心頭一跳,緊緊握住了劍。
“心石給你,人也給你,把她帶上紫霄山,”他冷冷道,“梅某人救你師父一命,換她一生康遂,你有這個膽量發誓嗎?”
邵百尋不假思索:“有何不敢?!”
而就在他話音落地的刹那,突如其來的符文如盤旋的巨鳥一般直撲而下,原本局限在一個區域內的陣法範圍暴漲,足以切斷金鐵利器的符線縱橫而來——摘星劍應聲出鞘,錚錚劍鳴毫無凝滯地迎了上去。
法陣之中,翎玉少主抬起頭,冷冷望著這邊。
紫霄劍派被迫卷入爭鬥,現如今就真的是三方混戰。
梅承望手一招,千葉身體一歪,跌入“禦真卷”的青幕之中,密密麻麻的攻擊波及青幕,卻始終未突破,身側這個人還轉頭對她笑:“這主意不錯吧?”
千葉一時竟然判斷不出,他講的是把終於邵百尋推入混戰很不錯,還是說,把她跟自己的心石都交給紫霄劍派的主意不錯。
她隻是極慢極慢地搖了搖頭。
“哈哈哈哈,”梅承望一邊笑一邊咳嗽,“梅某人也沒想到今日!不過萬花叢中過,臨死還有佳人相陪,倒也是值了。”
破廟內打得何其驚天動地,隻是上有兩幕靈帳遮掩,動靜傳不出去,“禦真卷”後搖搖欲墜的這點屏障,竟然是唯一平靜的地域。
千葉的眼瞳在各色武器與術法的光亮之中微微閃爍,她忽然說道:“此琴名為‘疏梅落雪’。”
梅承望挑了挑眉:“哦?”
然後意識到了什麼:“梅某人的姓氏便在你琴名之中,這可真是巧了。”
她說道:“妾為恩人彈一曲吧。”
“哈哈哈哈哈哈好極了!”梅承望笑道,他實是極適合笑的,那股子疏狂張揚的氣度在笑時更顯露無疑,“此時此景確也當得起風花雪月啊!”
隻不過是刀風劍雪。
千葉將琴擺正,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調整了一下情緒,再睜眼時身心一片澄靜。
當她將指腹按在琴弦之上時,泠泠琴聲便隨著手勢而生。
悲涼、靜默,死寂、蒼茫,這琴曲似乎講得是冬季,寒冬臘月,千山鳥飛絕,天地茫茫為雪覆、為冰凍,萬徑人蹤滅,皚皚蒼色之中隻有孤墳一座,悲苦至極。
若說此曲應和了她的心境,那也算是極為貼切。
但當琴音陡轉,崢嶸的短音取代淒婉之聲,意境卻全然不同。
冰天雪地之中仍有生命在蠢動,在掙紮。
它是如此不安分,它問候寒風,它聆聽萬物,它叩問天地,究竟要冰封到何時?
究竟何時才能雲開見日?
究竟何時才能重新生長?
天地在震動,而它在舒展,那叩問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大!
所有的叩問集中到一點——於是——破!
破!
一切都在破裂!
雲天乍破,茫茫之上有金光灑落,眨眼鋪陳千裡!
冰層開裂,溪流潺潺,水花和著碎冰劈啪作響!
風停雪霽,老樹之上嫩芽開破之聲密密麻麻,竟似銅鼓陣陣,震得人大腦嗡嗡作響!
就算一件古琴的祭器,落在凡女手上也該隻是普通的樂器。
如果剛才還不明了翎玉少主所說“一件祭器竟會認凡女為主”這句話的意思,那這曲琴就徹底打破了修士的認知!
所有的琴音,所有的聲響,帶起的震動越來越強烈,隨同琴弦撥弄,似乎連廟中碎石,廟中木柱,廟中穹頂,都在發出直抵人心的喝問——你們究竟要阻我到何時?!!
梅承望的眼眸越來越暗,他的神色越來越嚴肅。
當某一記彈指驚音落地,連時間都仿佛停止!
所有人都有數息的動彈不能。
即將燃燒至儘時的“禦真卷”趁此機會陡然爆發出驚天之力,在哀鳴中徹底損壞,梅承望一口鮮血噴出,袖袍一揚,緋珠扇化繩卷起千葉的腰,兩個人便如一道烏虹般衝天而起,一舉打破廟上靈帳,倏忽而去。
原地隻餘狂笑之聲久久未散:“果然好琴!好曲——”
作者有話要說: 12.20
1.這才是真正的“撿漏”啊!
2.哈哈修行路不是那麼好登的,先踏上逃命路再說
3.然後小梅發現:我那麼大一個柔弱佳人呢?演技竟然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