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很不對——他在心裡想道。
他越不能保持專注,越無法控製精神,陰影對他的反噬和傷害就越大。
前端時間他確實濫用了自己的能力,這帶來的負麵效果他還沒有清除,如今的情況更是雪上加霜,他現在甚至能聽到陰影中模糊不清的囈語已經靠近他的耳朵,各種不可名狀的恐怖即將具現化出形態,開始蠶食他的理智。
他應當離開。
他必須馬上離開。
聞疆又看了眼床上蜷縮起來的人,女仆立在旁邊,已經停止擦拭她的身體,因為她正在出汗,身上蓋上了薄薄的毯子,相對於高大的拔步床來說,她的身影就瘦小得過於可憐了,藥物作用好像讓她陷入更深的睡眠,因此沒有了喋喋不休的囈語,但她抿著嘴,皺著眉,眼淚掛在眼角,還是顯示出一副難受的樣子。
甄彤彤進來看了眼,似乎有些放鬆,吩咐了女仆兩句又出去了。
可以了,可以了,他想提醒自己,甄彤彤有足夠的經驗應付這種情況,她知道怎麼侍奉自己的主人,他必須要離開了。
他離開雕花柱的陰影,但下一秒,他又回去了。
他聽到她突如其來的一聲喘息。
……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她呼吸困難,好像完全喘不過氣來,短短幾秒鐘,臉就憋得通紅,她艱難地吞吐空氣,想要緩過氣來,殘剩的藥物似乎對這種情況毫無作用,女仆瞬間白了臉,幾乎是迅疾地衝過去,按她的穴位輔助她呼吸。
這一個個層出不窮的狀況,她能活下來到底有多不容易?
聞疆看著她。
他根本無法轉移自己的視線。
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敬畏,所有的膽戰心驚,在他注視著她的時候,都好像不存在。
愛仍是那麼沒道理的東西。
他在心裡嘲諷了一下,然後就此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他從沒有哪一場戰鬥比此刻更小心、更謹慎,如臨大敵,全神貫注,就像是麵對著一腳邁錯就會粉身碎骨的危機,但又是何等決絕地,跨出了一步。
於是下一秒,他就進入了她的影子。
仿佛天崩地裂、山川俱焚,千萬支鐵箭捅穿心臟。
劇痛!
何等的劇痛!
連靈魂都仿佛要被這恐怖的痛楚活生生絞碎!
果然如他所料,作為她身體的一部分,她的影子也包含了那種排斥通靈者的無解詛咒,他進入她的影子,就意味著被詛咒所俘虜!
影子狀態明明會自覺隔斷傷害,但這種劇痛卻順著空間投影的道路,無差彆擊中她的本體,可見威力強大。
聞疆咬著牙,竭力避免被陰影趁火打劫、將自己同化,他痛到喪失正常思考到能力,隻是遵循本能般地發動了秘術!
甄彤彤鐵青著臉衝進來,手中舉著一把銀色的槍:“影魔!你個畜生還敢來!!”
由於外來通靈者的氣息泄露,表裡兩界瞬間轉換,甄彤彤雖然隻是普通人,但卻知道這種異樣的來源是什麼,有聞疆此前的先例來,她毫不懷疑,能這樣悄無聲息潛進來的人隻有“影魔”!
前仇未報,新仇又來,她完全被氣瘋,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那把銀色的槍中放的是特製的子彈,隻對“靈”起效,卻不會對普通人造成傷害,而且這是少數是普通人也能使用的通靈者武器,連影子都無法完全規避。
聞疆一點都沒有在乎她的威脅,或者說,他僅剩的唯一的一點理智都已經用來維持秘術了,在這痛苦與“使命”交織的瞬息,他完全沒有閒心再去在乎旁的事物。
甄彤彤勃然大怒,卻隻能眼睜睜看到千葉的身體下方滲出一些純黑色的東西,像是液體,又具現出某種立體的黑泥般的事物,它在兩邊拉扯線條,像是張開手臂,短暫地擁抱了她一下。
然後瞬間就消隱無蹤。
速度太快都來不及扣下槍的板機。
甄彤彤愣在原地——她還未回過神來,還沒嘗試去尋找他新的蹤跡,更沒鬆口讓匆匆趕來的人進來查探,她就是匪夷所思地看著床上的人,看到她緩過氣來,神情逐漸變得安詳,連難看的臉色都要緩和得多。
依然是睡著,但好像消除了那種隨時都可能死亡的脆弱感。
影魔——他吸走了使她衰弱的病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