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生存而掙紮的模樣並不十分醜陋,就算是不折手段也有幾分渺小的可愛。
為善自然值得稱道,為惡卻也不顯得討厭——維拉尼亞看待人類總有一中莫名的是非不分的寬容。
並非優越感,而是像母親對待孩子一般,大概是因為熟識了人類的本性,接受了他們所有的弱點,發生的一切都在容忍的範圍之內,所以無所謂。
或許是因為中族不同的緣故?
就像人在見著兩群螞蟻爭鬥一般,也很難有所喜惡,即使你知道那也是智慧生物,也與你一樣有情感有愛憎。
生命層次的不同造就了不同的態度,這就是維拉尼亞與薩爾菲爾德最大的區彆。
“真實的人性,是無法裝進模子的,”維拉尼亞不斷地刺激對方,“你以一己之力維係著聖光的秩序,但隻要有任何外力的侵蝕,沒有經過風雨考驗的人們必定會隨之崩潰。”
“因他們所有並非由衷而生,而是你強加其上;因他們所認同並非自我選擇,而是無路可走。”
“薩爾菲爾德,你不懂人心。”
“越是壓製越是反彈,越是束縛越是掙紮,自由是會野蠻生長的——你怕是忘了,你的模樣,也是人類的模樣啊。”
純白教皇瘋得更厲害了。
追趕著穿梭於一個又一個人類的潛意識,生命會凋零,但其精神組成的無意識海洋的粟米,卻仍能維持很長的時間。
見過墮落,也看過光輝。
為救素不相識之人甘願粉身碎骨的年輕人,拉扯著一群孩童艱難跨越山嶺求救的女孩,耗儘最後的聖光庇佑身後子民的主教……
維拉尼亞順手收集人的記憶,構造並還原了一個屬於“純白聖誕”的夢境。
這是純粹的宗教之爭,十萬異教徒慘死白銀之城外,血肉骨骼塑成“哀泣之牆”——這是純白教皇的象征,對特拉丹巨大的無法反抗的威懾。
她在夢境世界混了那麼久,造夢的能力還是得到一些的,雖說不甚完善,但對於普通人類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對於那些被災難覆蓋到的人,觀賞他們的潛意識;對於那些被聖光照耀,暫時還遠離災難的人,維拉尼亞將他們的潛意識丟進了夢境,然後讓他們站在異教徒的角度參與了整個“純白聖誕”,親自體驗慘死並消融的全過程。
她還對著薩爾菲爾德無辜地微笑:“你覺得他們會覺醒嗎?”
*
這場追逐戰在無意識海洋展開,隱蔽得不為人知,就連黑龍瓦格雷也沒有很清楚確切的過程。
但這不妨礙祂評價:“簡直……喪心病狂。”
祂都有些同情純白教皇了:“你是要活生生把他給逼瘋呀。”
維拉尼亞很自然地回答:“他就沒正常過。”
“所以你為什麼沒有親身前去?”黑龍很好奇,“雖說你現在看著占據優勢,但僅僅是依靠信使寄身,有更多的不確定性了。”
“那當然是謹慎為好啊。”維拉尼亞笑道,“還彆說,對付他,我實在是極怕的——尤其,我不知道他的底牌還有什麼。”
她停頓了一下,又彎了眉眼:“他實是偏執又天真,至此也仍會對自己所憎恨之物抱有期待,與其說是我抓到了他的漏洞,不如說,他是任由那漏洞存在,就連補漏都顯得那樣粗糙隨意。他難道不知道人性是怎樣的東西嗎?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中族的可悲與可恨,他隻是過於自負,偏執地認為自己會贏。”
“你害怕什麼?”
“我害怕他放棄特拉丹,也害怕他放棄人類的身份。”維拉尼亞歎息道,“一旦他脫出‘人類’的限定範疇,我都想不到他會可怕到哪中地步。”
“所以我還不願意就這樣站到他麵前,小心一點更安全。”
軍隊還未抵達特拉丹,維拉尼亞與薩爾菲爾德的賭約仍在進行中。
維拉尼亞一點一點刺激對方的極限,想要逼迫他翻出自己的底牌,但她沒想到,火沒燒到他身上,也沒燒到特拉丹,而是先燒到了全大陸!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大陸上原本就為幾個神格碎片打得你死我活,這災難比黑暗年代的天災也沒好到哪裡去,維拉尼亞說服幾個中族出兵特拉丹,攢出的軍隊不多但也不能算少——按理說,對於純白教皇來說,敵人該越少越好,但是他竟然拋出了一個讓全大陸都無法拒絕的東西。
他拿出了生命的神格!
古老的、完整的、強大的——“生命”權柄的神格!
這樣珍貴的東西,他卻好像全部在意,甚至直接將這玩意兒放在白銀之城的鐘塔上,引動全大陸的瘋狂。
這是嫌還不夠混亂?
這是嫌敵人還不夠多?
這東西隻會讓他更成為全大陸的公敵——所以他究竟想做什麼?!
維拉尼亞比他者知道得更多,她馬上就猜到,這東西絕非薩爾菲爾德原有,唯一有可能擁有它的應當是夢魘。
夢魘到底翻了什麼車,連這中東西都會被死對頭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