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謙遜、無私、克製、正直……所有神會用來賜予造物的美德準則,都是禁錮特拉丹子民的模子。
甚至,純白教皇比光明神還要具備精神潔癖,他眼中不容許任何瑕疵。
天使作為神的造物生來就純潔光明,而人卻是善惡皆具、清濁共存的種族,明明有著先天無法跨越的阻隔,純白教皇卻硬生生地將統治的人類塑造成了自己理想的模樣;違背天性造就的這一切,其中艱難可以想象,大概也恰是對人類這個種族存在那般的痛恨,所以才能達成這樣殘酷的現實。
處在這種高壓精神統治下的子民沒有獨立的人格,隻是作為秉承教皇意誌的容器,所以要攻打特拉丹,難的不是麵對這一整個國家的戰士,而是麵對教皇親手掌控的千萬傀儡。
“人這種生命,充滿了劣質的品格。自私、貪婪、膽小、懶惰……弱勢的處境,更造就了更多的不堪,每一種都何其憎厭。但是人心中也有光明的種子,它隨風飄散,寄養在人心之中,被鮮血澆灌,隻要有一點生長的土壤就會盛放。雖然為生存的不折手斷所釀就的每一個苦果都能成為惡魔絕佳的食量,但內心無意激發的善念有時也能夠造就難以想象的奇跡,所以人類,一直背著天國與地獄在行走,他們弱小但是掙紮,他們短暫但是頑強。因惡念墮落泥沼,因汙濁墜入黑夜,但也會在汙泥之中渴求黎明,會於黑暗之中呼喚希望——這就是人類的有趣之處。”
“我真的是,很喜歡人類啊。”
聯合軍隊是維拉尼亞攢起來的,總戰爭指揮官毋庸置疑便是她,事實上,各種族彼此之間極端不信任,想要他們配合也很難,維拉尼亞也隻能選擇在最恰當的時間調度,在最合適的機會差遣,才能打出最佳的效果。
她在正式開戰之前,做了一個小小的額外的嘗試。
她能準確地定位到精靈阿布托因的夢境,就也能定位到薩爾菲爾德的夢境。
越是強者,精神設防的程度就越深,尤其是被夢魘拉入夢境的存在,他們的精神防線要他者還要強悍得多——薩爾菲爾德無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大概是因為他清楚地知曉人類相較於異種先天的弱勢,也因為被夢魘坑了太多次,所以他在精神領域所做的努力確實極多;若論難度,進入他的夢境比進入黑龍的還要麻煩。
但維拉尼亞還是成功了。
她行走在白金色的宮殿內部,被輝煌燦爛的光色映照通透之時,感覺到整個夢境都在排斥她,連空氣都似乎有沉重的質量,正在擠壓著她的呼吸——她就像最初被夢魘坑到對方夢境中時那樣,邁動腳步向著陽光鋪陳之地而去。
“日安,冕下。”她說道。
即使互相坑得你死我活,即使剛剛在黑之森苛刻地交過手,再一次得見的彼此,依然平和得好像舊友重逢一樣。
造夢主顯然已經感覺到入侵者的氣息,但他仍立在花圃前,安靜地凝望著純白的玫瑰,直到話語落地才慢慢扭轉過頭來看她。
“自投羅網。”
“你會放我出去的。”維拉尼亞心平氣和道,“再者,夢境的束縛對我也無甚效果。”
夢魘現在被純白教皇所困,後者雖然造就了這個成功的陷阱,但並不能永遠圍困住夢魘,畢竟那是無意識海洋,而且對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底牌的夢魘,維拉尼亞不知道薩爾菲爾德從夢魘身上掠奪了什麼,但至少她確實在無主的夢境世界得到了不少東西。
不是沒有想過取夢魘而代之,隻不過,即便沒有夢境世界的主人攔阻,死域也已經無法再擴張,這個領域借由死亡而生,當然不會隨意破滅,但作為造夢主的維拉尼亞卻是有極限的,她並沒有做好徹底接任神格的準備,一旦放任死亡無限製地蔓延,無法掌控的夢境遲早會反過來侵吞她的力量。
所以,即使沒有夢魘,她也沒有太惦記夢境世界的控製權,她隻是想辦法分析了夢境的構造,測驗夢境的規則,並試圖找出破解的方法,然後她找到了夢魘世界的精神定位點。
她嘗試了不少次數,才分清不同生靈的靈魂波段,並且準確定位到薩爾菲爾德。
當然她是絕不會告訴他,她廢了好大的力才能找到並破開他的精神防線,再一次抵達這個夢境。
“大膽。”他冷冷道。
“膽子大就不敢來宣戰了。”維拉尼亞甚至還帶上一抹笑,“怎麼,偉大的教皇冕下竟然連迎戰都不敢嗎。”
純白教皇的眼睛裡毫無感情。
維拉尼亞上前幾步,與他站在一道,看著那些白色無瑕的玫瑰,笑道:“舉世皆道純白教皇的偏執沒有道理、無藥可救,我卻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我糾紛的原因。”
“並非是我窺探了你的過去,”她感慨道,“而是因為你我是注定的對手。”
她笑意不變:“因我喜愛人類,我以人類作為承載自由與平等的根基;因你憎恨人類,你禁錮著這千萬萬的子民不得解脫。”
“不防打個賭,薩爾菲爾德,無上的教皇冕下——看看,推倒‘哀泣之牆’的,究竟為我的軍隊,還是你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