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夢39(1 / 2)

桑先生知曉了母子蠱可以互相轉化, 這在千葉的意料之內。

畢竟當初說好了麻奉屍身歸桑先生所有,祺老毀了麻奉心臟已經算是有些失諾,當時的情形也不好意思再毀去頭顱,而桑先生這等蠱道高手,在解剖了麻奉腦部之後有所發現也是無法避免的事。

某種角度上說來, 麻奉實在是位極其天才的蠱師, 既有天賦又有運氣,就將一種腦蠱改良為母子蠱已經是個難得的創舉了,那種腦蠱還是屍蟲!

麻奉叫他的屍蟲已經初步孕生出心蠱的特性,屍母當然不可能是他的命蠱, 但是他對於屍母的操控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就桑先生發現,他應當能將屍母與屍子轉換, 功法也好, 藥物催化也好,不管是通過什麼方式, 也不論時間有多短暫,這足以叫他對屍人的掌控上了一個台階,所以這才是他可以完美控製屍人甚至命其使出生前武學與絕招的答案!

桑先生是何等智慧之人,以往從未見過有母子蠱雙方轉換的現象,但自麻奉身上所得再舉一反三, 覺得連麻奉都能做到這樣的事,那麼身為蠱女的唐千葉必然更懂如何運用母子蠱!

如此看來,謝星緯胸膛中那隻蠱女命蠱的特性就存疑了……

倘若蠱女懂得如何將母蠱與子蠱互相轉化, 那麼就不存在用謝星緯挾製她生命的情況,她隨時都能掙脫命蠱對自己的桎梏,就算是命蠱死去,也不會將她一共帶入地獄。

正是因此,叫桑先生對蠱女這種存在越發燃起濃烈的興趣,他看向千葉眼神裡的研究欲幾乎要燃燒起來,早先那些類似於恨鐵不成鋼的負麵情緒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不過他直截了當說出她未將命蠱收回的原因是在煉化謝星緯,這就著實叫千葉吃了一驚。

此謝星緯非彼“謝星緯”的事,她原以為除了宮奕與偷聽到的棲眠外沒人知道,沒想到桑先生也有所知!

不過想到這可是一個閒到能將她三百二十四隻蒼耳子逮住並挨個兒數一遍的家夥,因為對命蠱的忌憚保持對謝星緯的高度關注,又通過某種方式窺聽到宮奕等人的交談,也是可以想象的事。

怪不得心情大好,甚至跑過來找她喝酒——除了得知失去命蠱對蠱女來說算不上致命缺陷外,更得知了她真正的情郎早死多年,那所謂的情情愛愛根本不該影響她判斷的阻礙,自然覺得舒坦。

千葉麵上驚疑,心中已知桑先生在幸災樂禍什麼,當然她並沒有透露出自己已知曉這一切並埋坑的事實,隻是蹙著眉幽幽道:“先生這是何意?”

桑先生微微挑眉,自知失言,顯然蠱女還被蒙在鼓裡。

但他也沒什麼解釋的興趣,隻是輕笑一聲,帶著某種獨清的愉悅,舉起酒盞。

千葉盯著他,也沒問話,僅僅對坐飲酒而已。

未多久,聞秀進來:“大小姐,謝星緯來了,是否讓我回絕他?”

她滿臉都寫著快同意的期待與對來人的不愉,盯著大小姐的眼神直勾勾得一動不動。

千葉停頓了一下,眼神意味深長:“桑先生,是尋你的。”

“不見。”白衣的醫聖懶洋洋道。

千葉凝望他良久,眸中帶著她偽裝出來的遲疑——並非猶豫於自己決定,而是明顯看出桑先生身上有某種秘密。

到底是輕輕一歎:“先生能夠拒絕,但妾身無法說不呢。”

轉過頭,輕飄飄的眼神落在聞秀身上,唇角的笑意既淡又緩:“你與他說,若是來見妾身呢,妾身自當見他,若是來見桑先生,那便可以回了。”

聞秀:“……”這個條件跟隨便放他進來有什麼區彆?

片刻後,板著臉的聞秀又入內,身後跟著位青衣的劍客。

能屈能伸謝星緯,話說得那麼明白還能若無其事登門,自是對未婚妻實在看重,不能放棄也不舍放棄,於是旁人給的冷臉再多他也能忍下。

千葉還挺好奇的,不知他會用什麼方式來說服自己。

醫聖喜怒無常,一言不合就可能惹動他怒火,同樣,沒準隨便一句話就能戳中他的愉悅點,隨即欣然應允所求——所以但凡能見到他已經是種機會。

當然,也得考慮醫聖這條路實在走不通的情況,畢竟他可是已知所謂的蠱女情郎“謝星緯”是個冒牌貨,所以謝星緯會如何來求她?

他手中沒有任何能說服她的籌碼,唯一能用來挾製她的,還是個永遠不能吐露的秘密——沒有人比謝星緯更不想她知道真相。

千葉坐在那,纖長的手指捏著一隻白瓷的酒盞,百無聊賴地搖晃著盞中清冽的酒液,眼角的餘光點點,落在來人身上,臉上沒有表情,眉眼間隻餘一片淡然。

大堂中非常安靜,迎著不同注視的謝星緯未有絲毫遲疑,在聞秀呈上的坐具上跪坐下來,放下了劍,不亢不卑道:“唐大小姐,桑先生。”

有意思。

將她的名字放在前麵,不僅是因為她是此地主人的緣故,也表示自己是來尋她的。

桑先生毫無反應,千葉卻不能視而不見。

她在案上放下酒盞,緩緩直起身,正視這個人,語聲輕緩似歎:“謝郎呀!”

謝星緯心中控製不住地震動了一下。

他也說不清是他的心自己要動,還是寄居在他心頭的那不屬於他的命蠱在應和——自從宮閣主點破了過去的那一切真相之後,在梗塞了許久的謎題豁然開朗的同時,也隨之而來更為複雜的情感——再麵對唐千葉,他無論如何都有幾分不自在。

但他很好地掩飾住了這種莫名的情緒,隻是不敢再看,垂眼低低道:“秋若因我牽累,受此無妄之災——生命懸於一線,顏容亦為蠱毒所毀,是謝星緯之過,無論如何也要彌補。”

“大小姐,謝某願付出一切代價,請你出手。”

千葉靜靜注視著他,忽而道:“一、切、代、價?”

謝星緯這個人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冒險與大膽,並非那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無畏、無懼,而是一種徹徹底底的賭徒思維。

他難道不知道這樣說話或會觸怒千葉嗎?

這畢竟是一個女人,一個深戀著情郎卻為情郎“所負”,還要眼睜睜看其為其他女人奔走救援,甚至予出“願付一切代價”承諾的女人——她不會生氣,不會怨恨,不會惱羞成怒?

他知道,但他還是會這樣賭。

這樣的性格,若不是寄居在他心頭那隻療傷聖物的命蠱,早多少年他就被自己給賭死了。

千葉看了他許久:“謝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謝星緯控製不住地抬起頭,直視那雙眼睛,就算心為其中沉澱的深深的哀戚所動,麵上也未表現出任何動容。

她的語氣極緩極輕,每一個字都似乎要在胸腔中百轉千回才為唇舌所吐露,對於素來愛笑的唐大小姐來說,這樣沉默又靜寂的神情幾乎可以堪稱嚴肅了,她偏著頭,眼神除了哀戚外竟流露著淡淡的驚訝,就像是第一次見到他那般的打量,而剩下的隻有死水一般的靜寂。

“所以呢?”她語帶嘲諷,可話音卻又輕柔地過分,就仿佛怕驚動了什麼一般,“在妾身篤誓絕不相救之後,謝郎再所謂的‘一切代價’,又能指什麼?”

謝星緯聞言身形都微微一震,抿著唇臉色發白:“大小姐,絕無轉圜餘地?”

“絕無。”千葉漠然道,“妾身所誓,一言九鼎。”

謝星緯沉默片刻,卻並沒有放棄,隻是慢慢道:“那麼可否予我知曉,麻奉臨死時,體內蠱蟲是哪一種?”

千葉不語,聞秀簡直想衝過去打死這個聽不懂人話的。

在旁看好戲的桑先生一口飲儘盞中酒液,眼瞼一挑,流轉著嘲諷與俯視的視線便落在他的身上,大概確實是覺得有點意思,於是懶洋洋插了嘴:“就算知曉又有何用,左右就是幾天的事。”

這話已證實那蠱毒確實極為驚險,謝星緯心中一顫,斟酌語言:“蠱毒暫時能夠壓製,隻是劇痛難忍。”

桑先生抬起一條眉毛:“你用什麼辦法壓製住她中的蠱毒?”

謝星緯沒有直接回答,隻是看著不遠處酒盞。

引領他進來之後隨侍在千葉身側並未出去的聞秀見狀,到底是沒法失禮,起身在托盤上備好酒盞與酒壺,端去呈上給他。

謝星緯忍不住抬眸又看了千葉一眼,視線交彙,彼此都沒說話,他在千葉平靜得近乎了然的視線中短暫地猶豫了一下,但並未有退縮,拿起身側長劍,隨後拔劍。

未將劍脫鞘,隻是將掌心放在鋒利的劍刃上輕輕一抹。

血液流下,滴滴答答持落在酒盞上,隻片刻便鋪平一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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