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2)

袁向紅作為謝茉謠言的始作俑者,雖被對方直接罵到臉上,也不能反嗆回去。

前一句還對造謠者深惡痛絕,後一句就因謝茉唾罵詛咒造她謠的人而駁斥她,這不僅是自打嘴巴,更是不打自招,變相跟謝茉承認她便是那個炮製謠言的人。

她沉默,企圖蒙混過這問題。

袁向紅麵皮緊繃,不回答,謝茉卻沒眼色的追問:“難道你覺得這樣的人,不該遭報應,不該被罵,被唾棄麼?”

“你不認同嗎?”謝茉蹙眉,義正詞嚴,“那你可要背離廣大人民群眾了,背離群眾等同於背叛組織,背叛革……”

革命叛徒這頂帽子沾都不能沾。

袁向紅不敢再沉默,她隻能打碎牙齒和血吞,還生怕吞得慢了,謝茉當真把這頂要命的帽子扣她頭上。

袁向紅含笑的嘴角溢出幾絲猙獰,舌尖咬出兩個字:“……認同。”出聲之際,她心頭陡然竄上股從前未有的屈辱,像是有無數根鋒利又柔韌的線捆縛住心臟,一點一點收緊,直到把心割得七零八落。

不想再被謝茉懟臉指桑罵槐,工作經曆令她膨脹了自我,也增長了她的疑心,頓了頓,袁向紅突然直眉楞眼問道:“這謠言不會就是你編的吧?我之前可沒聽著一絲風聲。”

“不是我。”謝茉理直氣壯,“咱們工作生活基本不重合,你二力同誌鑽空屋,多隱蔽的事啊,我怎麼可能清楚。”

袁向紅又一次被謝茉加重音的“鑽空屋”仨字噎住。

袁向紅能造謠她,她憑什麼不反擊,造謠成本低廉,隨便找個時間地點上下嘴皮一碰的事,而且在這個年代造謠還不犯法。

本來謝茉隨口一編惡心惡心她,還用了個含糊的“男同誌”代替,可瞧幾個跟班閃爍著曖昧的神情,她明白了,袁向紅真和男同誌空屋獨處,更巧合的是,這位男同誌正是二力。謝茉不信袁向紅瞧上了二力,二力明顯是被袁向紅拖出來膈應她的,由此推測,先時這倆人避開旁人獨處,八成是在密謀怎麼算計她。

隻不料,他倆的行為反而成了她一通瞎扯的佐證。

所以,袁向紅搬起石頭還沒朝她扔呢,先把自己割傷了。

謝茉腦海浮上一句話,行不義必自斃。

既如此,那就彆怪她不留口德了,一個“鑽”字足夠令當事人羞憤,旁觀者浮想聯翩。

細細欣賞幾眼袁向紅和茄子同色的臉,謝茉低頭嘴角挑起一個諷刺的弧度。就是要當著你的麵懟臉罵你,看你明明憋出內傷,不僅不敢回嘴,還得自打自臉的屈辱模樣。

這臉打得爽了。

袁向紅冷眼一乜謝茉坦然自若,又氣勢十足的模樣,再掠一圈跟班們心虛不自在的眼色,基本上確定不是謝茉。

“你清者自清,彆生氣。”謝茉遺憾地說,“不過,你一個剛結婚的小媳婦確實不好讓人這麼毀你名聲。你和白江河男豺女豹多般配啊,他要是信了那些傳言對你產生誤會,你倆還不得鬨矛盾

。”

她又指了指跟班們,說:“幸好他們可以替你作證。”

嗯……就憑這幾個人藏不住半點心思的模樣,一定會將這樁無中生有的緋聞散播出去。

“我們可以作證,袁組長找二力同誌都是在商量大事。”

“對!袁組長從沒和任何男同誌鑽過空屋子。”

“會不會說話,不許說鑽空屋子。多不正經。”

謝茉眸中的笑意多到沁出來,由這麼幾個人去作證,就是瞎子都能聽出貓膩來。他們隻會讓這事越描越黑,越傳越廣。

袁向紅臉色黑沉,用目光銳利若利刃狠狠刮了一眼這幾個神情閃爍,底氣不足的廢物,越發認定他們當中有人出賣了自己,她像是一直被人破壞領地的毒蛇,心裡正釀著毒汁,尋機清理異己。

她生生忍住噴火的衝動,不能讓謝茉看笑話。

謝茉卻已瞧得一清二楚。

懷疑的毒刺一旦紮下再難拔出,而懷疑卻能瓦解內部的和諧團結,人心遲早散亂,那時候少去堅實擁躉的袁向紅還怎麼抖得起威風。

一道粗聲粗氣的男聲嗡嗡響起來:“俺和袁組長可沒搞破鞋,俺是要找個黃花大閨女結婚的。”

二力一雙燈籠似的大眼珠子直勾勾盯著謝茉一眨不眨。

誰是破鞋?誰不是黃花大閨女?袁向紅陰沉著臉用手肘狠狠戳了二力一記。

見狀,跟班們的神色愈發微妙。

不知道已經被袁向紅判了刑的他們轉臉彼此交換了幾個眼神,都看懂了對方的意思,二力多瞅人家姑娘幾眼袁組長都要吃醋嫉妒,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還讓他們怎麼作證?睜著眼說瞎話吧。

至於袁向紅在和二力有一腿的情況下還要給他介紹對象的原因,多半是為了掩人耳目。

他們自以為看穿所有真相,都是一副大受震撼卻隻能憋著的扭曲模樣。

袁向紅的確嫉妒二力被謝茉容貌蠱惑,不過轉瞬她又高興起來,二力就差把眼粘謝茉身上了,她之前鼓動二力的計劃想來要成行了。

“你看二力也澄清了。”袁向紅說,“你東拉西扯一大堆,不會是瞧不上二力這名無產階級革命鬥士吧?也是你們書香門第,講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瞧不起地裡刨食的農民兄弟,因為他們是粗俗又沒文化的泥腿子,你就想找個乾部家庭的少爺公子吧?”

說完,袁向紅懊悔不迭。一時得意忘形,居然一不小心把真心話禿嚕出來了。

誰都知道農村苦,農民整體素質偏低,可這話不能放大麵上說,這是政治不正確,當下無產階級高於一切。

謝茉前頭想著袁向紅挨了她兩記悶聲脆響的巴掌會識趣離開,誰料袁向紅根本不懂見好就收,甚至變本加厲,把她當傻子糊弄不算,還想占據高地批判她,謝茉一個在機關單位工作過的人,哪裡受得了彆人舉的旗幟比她還高。

謝茉嘴一勾,哪能給她反口的機會,果斷地,她搶先喝道:“袁向紅同誌,你大小也是個乾部了

(),張口上品下品的?(),閉口高啊低啊的,你工作經常接觸資本家、地主,見識過他們腐朽奢靡的生活,心生向往了?可那些可都是糟粕,是沾了人血的大山,是注定要被打倒的。袁向紅同誌!你的黨性呢!你的原則呢!”

袁向紅直接被她鏗鏘有力的話嚇住了。

她瞪大眼睛,嘴巴張著卻發不出聲。

謝茉不理她,持續輸出:“現在沒有這個門第,那個門閥,更沒什麼少爺公子,新中國人人平等,你竟還將封建社會的等級觀念奉為圭臬。”

她指了指二力,說:“還有,你居然稱呼辛苦供應全國人民衣食的農民兄弟泥腿子,譏嘲他們沒文化,也對,你信奉‘惟有讀書高’,還把人分三六九等,你自覺讀過書高於他們,言辭裡就少不了輕視貶低。不過,這幅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做派,比剝削咱們無產階級的地主、資本家還讓人寒心。”

謝茉一臉嚴肅,恨鐵不成鋼:“你一天到晚鬨革命,還沒把隊伍清除乾淨,自己反而被害蟲同化了,思想產生嚴重偏差。”

“依我看,現在就得革革你,幫助你剔除腐壞的思想,早日重回咱們純潔的革命隊伍。”口氣相當大義凜然。

跟班們瞠目結舌。

袁向紅目眥欲裂,臉比水溝還臭:“你不要血口……”

“我還沒說完。”不給急得臉紅脖子粗的袁向紅插嘴機會,謝茉打斷她話頭,加快語速,口齒清晰,“隻談介紹對象這事,你起先沒跟我通氣商量,更沒詢問過我找對象的具體要求,直接把人給我帶來了,家裡父母長輩都不興封建大家長式的包辦婚姻了,你這算什麼?拉皮條?”

“我明裡暗裡推脫,你隻一味裝不懂,硬要將二力同誌指派給我,不然就給我戴帽子,怎麼,你的行事指導方針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容旁人一絲一毫的不順從,你搞封建獨·裁呢?你真被封建毒瘤思想荼毒得不輕!醒醒吧,舊社會早被打到了,妄圖複辟的人都是全中國人民的敵人!”

“你們說,以上這些是不是你們鬥爭工作裡的重中之重?”謝茉清淩淩的黑眼珠徘徊在跟班們的臉上。

謝茉“噠噠噠”一通機關槍似的話語掃射,把這幾個十七八歲的孩子震懵圈了。

半大孩子該讀書的年紀出來鬨革命,知識眼界武裝不到位,單純衝動,旁人一兩句鼓動熱血直上頭,因而工作作風野蠻粗暴,不講邏輯地堆疊幾個聽來的詞,隨意一口就是所謂的罪名了。

謝茉方才高頻率的輸出,一套一套的,讓他們情不自禁仰望,覺得她水平高,視角也高,高到他們都恍惚了。

話原來還可以這麼說……

謝茉幾乎把他們腦子燒糊了。

袁向紅驚怒又忿懣,半晌回不過神。

她起先拉出二力,是為著告訴謝茉,在她眼裡謝茉低微如泥,隻堪配粗野的泥腿子,若是謝茉言辭裡露出對二力的輕視,她抓住話柄上綱上線,必要將她高高架在火上燒。

豈料,謝茉反將一擊,偏偏還

() 用了她預備對付謝茉的法子。

這不是她認識中的謝茉。她印象中的謝茉性子單純天真到愚蠢(),訥言清高?[((),碰上爭端就慌神,哪怕憋得渾身顫抖直掉眼淚,也組織不出像樣的言論辯駁。之前含沙射影地向她的亮爪子,她便覺驚異,現在更是言辭如刀,刀刀見血致命。全然像換了個人。

原來她搶走白江河對謝茉打擊這般大麼,在怨恨不甘的作祟下,讓她變了副嶄新的模樣。

想到這裡,袁向紅翻滾起浪的情緒驀地平複不少,甚而心底滲出絲縷絲縷的得意。

不過,謝茉對她莫須有的指責,她要嚴肅鄭重地反駁:“你汙蔑我,汙蔑革命……”

“行了,你再彆狡辯了,那些話都是出自你口吧,又不是我逼你說的,怎麼就汙蔑你了?”謝茉看向袁向紅身後的跟班們問,“你們也聽見話都是你們袁組長親口說出來的,對吧?”

袁向紅目光射向身後。

跟班們看她的眼神裡,或多或少地都流露出遲疑。

最忠心的“□□”猶猶豫豫說:“……那還不興人嘴瓢,一時說錯話了。”

“興,怎麼不興。”謝茉笑說,“偉大領袖都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咱們允許同誌犯錯,及時認識到錯誤並去改正,便還是咱們的好同誌嘛。”

“袁向紅同誌,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

袁向紅不可置信地看向跟班們,轉而又雙目赤紅瞪視著謝茉,一副恨不得吃了謝茉的凶厲神情。

見狀,謝茉不慌不忙地抬手撥了撥額發,語重心長拔高立意:“建議你好好讀一讀馬克思列寧主義,它作為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兼具批評和自我批評,深刻理解這兩條傳達的精神內核,才能夠使你摒棄不良思想和作風,保持優良精神麵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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