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囑的話零零碎碎說了不少,章明月這會兒也不再絮叨,省得給謝茉製造焦灼。
約定的公園離市委家屬大院不遠,騎車隻需要一刻鐘。
今兒,天朗氣清,天穹如同一張蔚藍的紙,寥落幾筆白白的雲,風一吹,便緩緩遊動,慵懶且閒適,地上的謝茉同樣因拂麵的陣陣清風倍感愜意。
已向西偏斜的日頭將樹蔭拉得老長,謝茉騎行在濃陰裡,不時與抖起的風絲擦身,因而到達目的地時仍然一身清爽。
公園入園口有一個自行車棚,由一位獨臂老大爺看守,瞧大爺筆挺的站姿,雖破舊但整潔的穿著,射過來的眼神炯炯銳
利,謝茉猜想這當是一位在戰場上流過血汗的老兵,一位將健全的身體奉獻給祖國和人民的無名英雄。
正是無名英雄們默默地負重前行,才有了今朝的歲月靜好。
他們值得最大的敬意。
謝茉錯開視線,把自行車推進車棚停好:“勞煩您。”
老大爺隻淡淡點了點頭。
禮貌且簡短地道謝完,謝茉便走開了。她不敢貿然上前攀談,攪人清淨。
不過,用不了多久,她便會和另一位戰鬥英雄進行一場關乎未來的談話。
公園麵積挺大,謝茉卻沒閒逛的興致,找到約定的地點,她便把包擱到身後的長椅上,往前踱兩步靜立在湖畔吹風賞景。
謝茉一貫不耐等人,可這一回卻是她有意為之。
天氣漸熱,謝茉不能接受自己以一副汗氣騰騰的狼狽模樣出現在衛明誠眼前,無關討好,她隻是不願給彆人留下難堪的第一印象,而第一印象往往定格了他人對你的感知和評判。
奶奶常常把“要給彆人留個好的第一印象”掛在嘴邊教導她,讓她養成特殊場合注重儀表的好習慣,比如說第一天入讀新學校,第一天上班,第一次當眾發表演講……等等。
她受益匪淺。
謝茉細細察看了一遍自身,隻鼻頭微微出了層細汗,她亦沒再理會,任由微風慢慢吹乾。
這會兒,雖黃昏未至,但熾白的日光已漸漸染上暖色,泛著微微的黃,均勻鋪灑在眼前這一鏡湖麵上,一忽兒,輕風掠過,漾開的層疊波紋斷裂破碎化作萬千碎金浮於湖麵。
對麵,有一老大爺正向這片碎金裡拋灑鉤子,垂釣內裡遊來蕩去的金魚。
再近前一點,謝茉見著一對青年男女正並肩而行,這是個夫妻走在路上都不敢拉手的時代,因而這兩人中間隔著一臂寬,那位男同誌顯然不滿足,一直朝女同誌歪頭側肩,悄摸摸地突破警戒距離。
謝茉愜意地輕提唇角,竟是自穿來至今,難得的放鬆下來。
她沉浸在怡然安適的光陰裡,幾乎忘卻她來此的目的。
而此時,衛明誠正把吉普車停在公園門口,和媒人周芬一起踏進公園。路過車棚,看見獨臂老大爺,稍稍一頓,衛明誠抬手向對方敬了個軍禮。
老大爺嚴肅還禮。
兩人視線交接兩秒。
而後,老大爺便移開目光,低頭擦拭起一輛自行車車筐,衛明誠亦轉臉邁步跟上周芬。
前麵的周芬忽然回頭,躊躇道:“那個明誠啊,小姑娘家家的臉皮都薄,待會你多擔待著點,主動些。”
周芬看一眼衛明誠冷峻的麵孔,剩下的話都吞回肚裡。
自這小夥子給自家老爺子做警衛,倆人就認識了,六七年的光景,他們還是彼此客客氣氣,不是她自持首長兒媳的身份拿喬,不說老爺子對衛明誠的看重愛護,隻衛明誠本人的能力前程,她也不敢小覷,是他客氣有禮卻始終遠開一步。
熟識,但不甚了解。
即便不甚了解她也明白,衛明誠骨子裡自有一股傲氣,他有自己的行事主張,旁人多嘴,那是指手畫腳。
在此境況下,她的話隻能收著說。
“嗯,您放心。”衛明誠頷首應下。
看他沒一絲笑模樣的臉,周芬這心怎能放下,萬一場麵不好看,她回頭怎麼跟章主任和老爺子交代啊。
誰知,等她回神追上衛明誠時,卻見他正直愣愣盯著人家姑娘不放。
這一幕著實出乎周芬預料,衛明誠畢竟對這場相親一直可有可無的樣子,周芬就怕衛明誠見了人家小姑娘直接嚴明不婚聲明,以他的性情,真說不好,萬一傷了謝茉的顏麵,讓她下不來台,這事便不好收場了。
周芬眼珠一亮,推了推衛明誠,笑著說:“那便是謝茉了,你們年輕人更有話聊,我就不跟過去了。”
說罷,不待衛明誠回應,便悄悄走開了。
倏忽。
謝茉感受到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斂神,下意識回頭。
視線一下子撞進一雙黑沉如潭的眼瞳裡,謝茉瞳孔驟縮。
旋即,她轉身朝前兩步,粲然一笑,說:“你好,衛明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