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鬱南靜默一張臉,蕭淮揣測他情緒,無果。
被病痛折磨的陳儒終究還是去了,瘦小的男子倒在柳清溫暖的懷抱中,枯木般的臉頰上滴落一顆柳清的淚,柳清沒有大哭,也沒有做出什麼大的動作來,她起身,垂著的眼看向陳鬱南時,淚珠滑下。
陳鬱南沒有看她,她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隻一紮眼的功夫,門外嚎哭一片,腳步聲奔走相告,有一群人哭喊著跑了進來。
站在床前的陳鬱南與蕭淮被人擠得退後幾步,喧鬨嘈雜之中,蕭淮低聲對陳鬱南說,“我都看見你眼中的野心了,不過你隻是個私生子,這事,還輪不到你來思量吧?”
陳鬱南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樣轉過身走了出去,蕭淮又跟上來,在他耳邊碎碎念,“這裡的謠言,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蕭殿下。”陳鬱南轉過身與他對看,唇邊帶上悲冷一抹笑,“表哥剛去,我現在並無心情跟你說這些。”
蕭淮吹胡子瞪眼,儘管他並沒有胡子,他諷道,“你裝什麼?”
擺脫蕭淮之後,陳鬱南獨自一人走在深廊之中,他想過這一天的到來,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還挺快,耳側傳來細密動靜,陳鬱南側首,看見柳清從一間暗黑的屋子裡走了出來。
“鬱南。”柳清的聲音啞了,像是剛哭喊過一樣,她走到陳鬱南跟前,眼中含淚道,“你來的路上,也聽見謠言了吧?”
見陳鬱南那雙幽黑的眼睛盯著自己,柳清決定告訴他,“那謠言是我放出去的。”
“嫂嫂竟信我不信他?”陳鬱南問。
“關於這件事,我在唐之晚那裡聽到了些隻言片語。”柳清低下頭去,“不過大部分,都是我暗自揣測的。”
“如何揣測的?”陳鬱南掃了眼柳清絞在身前的一雙手。
“那日唐之晚的貼身侍女進屋來,我正在給唐之晚梳妝。”柳清回憶著慢慢說,“一見那侍女手中的荷包,她就變了臉色,來不及支走我,就搶過那荷包低下頭抹淚。”
說完這些,柳清意有所指地看著陳鬱南,陳鬱南卻眼眸涼涼,“嫂嫂這些年過得並不好,如今可以輕鬆一些了。”
“輕鬆?”柳清冷嗤道,“你以為唐之晚會放過我麼?今晚陳儒死,我還未派人去告訴她,等她知道——”
“既如此,嫂嫂還不快去?”
柳清苦難般歎了口氣,“鬱南,我不知你為何要跟蕭淮一起回來,這事我明日再來找你說。”
陳鬱南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隨著柳清來佛寺告知了唐之晚陳儒咽氣的事,遠在重重山巒之外的伍榴月很快便會遭到遣返。
唐之晚悲傷不能自持,下令要讓春涼國上下守孝三年,並且給了柳清一個巴掌,訓斥她這等大事沒有早些稟告。
本想將蕭淮的事說出,被唐之晚這番對待後,柳清決定不說了。
唐之晚仰天揪心哭喊片刻後,忽然對身邊一臉陰沉的柳清說,“那個什麼月的,趕緊叫她回來。”
“是您趕她走的,現在又要她回來做什麼?”柳清不理解地問。
“當然是給我兒守孝!”唐之晚轉移話題喝道,“也難怪我兒一個子嗣都沒有,你不好好給我們家傳宗接代也就罷了,還眼睜睜看著他把那個什麼月帶進來?”
柳清垂頭不語,眼眸染上恨意。
看她還算乖巧地跟在自己身邊,唐之晚語氣一軟,“現如今就你一人在我兒身邊未免太過淒涼,讓她回來,也算是能陪著你。”
柳清默然冷笑,唐之晚不過是再想要一個可以使喚的人罷了,她說,“榴月妹妹的性子跟我可不一樣,也難保她會順從您。”
“她隻要踏進了府門就一輩子是我眼下的人!”唐之晚側目瞪著柳清,“我交代給你的事情,你隻管做是了,隻要你好好聽我的話,我以後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柳清淒冷笑了笑,起身時略顯敷衍地行了個禮,她轉身便變了臉色,走下長長階梯,看見石邊有一男子站著,還以為是陳鬱南,走近了一看,竟是蕭淮。
蕭淮定是跟著她來的,她更是沒了好臉色。
“榴月?”蕭淮抬手支走石後的小廝,抬眼問柳清,“你們說的,是伍榴月麼?”
“這是我們的家事。”柳清看了眼匆忙溜走的小廝,認出那小廝是府裡頭的某位,她氣道,“沒想到你行事如此齷齪!”
蕭淮衝她一笑,“讓嫂嫂見笑了。”
“誰是你嫂嫂?”柳清拂袖走入小徑之中。
可蕭淮的話還跟在腦後頭,“你誤會了,隻是我從小就喜歡寺廟這樣的地方,所以在這兒跟你偶遇,也實屬正常。”
“你還敢賄賂我府裡頭的小廝?”柳清轉身,看見蕭淮依舊倚著石頭而站。
樹林的重影讓月光變得朦朧,蕭淮臉上的笑像是一種嘲弄的笑,他說,“既然偶遇,那就是有緣,既然有緣,那就一定要謀取點什麼東西。”
柳清不再跟他說話,步伐更快了。
等柳清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蕭淮掉頭走上一條小道,他連夜離開了春涼國。
翌日陳鬱南起身後便一直沒出屋子,他邊喝茶邊翻看一本字畫集,他向來不喜歡這些東西,隻喜歡擺槍弄劍,這集子是陳儒的,應該是他走後,陳儒來他屋子時不小心落下的。
有人敲門,陳鬱南隨手將冊子扔在了一邊。
進來的是小廝,小廝笑道,“主子,咱們都好幾年沒見了吧?”
陳鬱南問:“你叫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