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雪很快將前進的道路鋪蓋,不止陳鬱南腳下的路,身邊各處也都被裹上了銀裝,陳鬱南憑著直覺往前走,如果不下雪的話,倒是還能靠著腳印走,他低頭看了眼燙到昏迷的伍榴月。
白淨的臉染上紅暈了,看起來蠢蠢的,陳鬱南移開目光,繼續向前走。
走到啞女庵院子裡來的時候,陳鬱南不自覺鬆了口氣,他看見這裡的女人都穿著跟伍榴月一樣的衣衫,他儘量露出一個友好善意的微笑,問,“她是你們這兒的麼?”
“她怎麼了?”有人問了句。
緊接著幾乎所有的女人都跑了過來,圍在陳鬱南麵前看他懷裡的伍榴月。
她們用手比劃著,說著咳疾,說著下雪,這會兒雪差不多快停了,她們臉上現出憂傷神色。
“你下來點兒啊。”一位年長的女子拉了拉陳鬱南的衣袖。
陳鬱南怔愣片刻,彎腰時索性蹲了下來。
女人們低頭看他,他抬眼望來,漆黑眉目像水墨畫成的。
於是她們把伍榴月從陳鬱南懷裡抱走了,抱到屋子裡去了,陳鬱南站在原地看了會兒,看過這潔淨的院子,看過院中的枯樹,最後將目光放長放遠,看見那遠處層疊在一起的山巒。
“哎呀——”身後有人走過來,陳鬱南回頭,看見走來的女人眉間一皺,女人問,“你肩膀上的,是血麼?”
陳鬱南側過身要走,女人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陳鬱南又回頭看著她,閃爍的眸光停在她臉上,像是在猜測揣摩著什麼。
如此,陳鬱南跟著女人進了間小屋子,屋子裡的床上躺著伍榴月,遠處看時,這屋子還沒那麼小,但陳鬱南低頭走進來後,覺得實在是有些狹窄了。
年長的女子跟其他人說了幾句話,她們都出去後,年長女子走過來,一手要掀陳鬱南的衣領,陳鬱南本能性用手臂去擋,女人笑道,“隻不過是幫你看看傷口,看在你把榴月送回來的份上。”
“月亮的月?”陳鬱南斜眸看向床上的伍榴月,她此刻昏迷不醒,潔白側臉上布滿汗珠。
年長女子點頭後發覺陳鬱南的目光轉來時帶了點疑問,便笑著說,“石榴的榴。”
陳鬱南微微頷首,看著女子輕快靈活的手在幫他敷藥草,他道,“多謝。”
“不必謝,我不問你,你便也不過問我們,等你走了。”女子抬眼,警示般說,“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們隻想安穩過活。”
陳鬱南略一點頭,眸光下垂,看著自己的傷口被藥草染上苦澀的棕色痕跡,他牙關一咬,耐著痛意,年長女子收手後離開了屋子。
先是一陣一陣的痛意,後來這痛意連綿不斷越來越深入,陳鬱南歎息一口,抬眼打量起屋子來,簡樸的屋子,到處都乾淨,看不到一點點灰塵。
這時他聽見床上人的喘息聲,他瞥眼看去,看見伍榴月咳嗽了起來,瘦弱的身子起伏不停,很快伍榴月睜開了眼。
伍榴月猝不及防與坐在窗邊的陳鬱南對視,她慘白的唇動了動,聲音很久才傳出來,“不會是你把我給拖回來的吧?”
拖這個詞添著她的用意,陳鬱南敷衍“嗯”了聲。
“謝了。”伍榴月的語氣比他的更加敷衍,甚至還很冷漠,她說完這兩字移開目光,她明明就看見了自己身上的傷口,陳鬱南考究般盯著她的側臉。
“真煩。”伍榴月望著屋頂,“你什麼時候走?”
“等傷好了之後。”陳鬱南抬手,整理著領口的衣衫,雪後明亮的陽光透過他背後的窗子射進來,照出他額上細密汗珠。
“憑什麼?”伍榴月起身,皺眉看著他,“這兒是女子們的清淨地,你留在這裡做什麼?”
“這裡是啞女庵,但你不是會說話麼?”陳鬱南回懟她。
伍榴月下床要出去,沒走幾步,門被人推開,一位溫溫柔柔的女子走進來輕聲嗬斥道,“榴月她有咳疾,要是再如此不聽話,說不定老天爺就收回她的嗓子去。”
這溫柔的女子就是把陳鬱南拉進屋裡來的那位,整個啞女庵,隻有她與那位年長女子,還有伍榴月是會說話的。
陳鬱南刮了伍榴月一眼。
伍榴月拉過那女子,低聲說,“不是什麼男的都能相信的,怎麼還要把他留在這兒等傷好了再走?”
“是庵主說的,算是謝他抱你回來。”
伍榴月不吱聲,她要隨著女子出去,女子將她推回到床邊,讓她繼續上床躺著,她脫鞋上床,在陳鬱南的注視下,她拉過被子蓋住雙腿,背靠在牆壁上,也是在陳鬱南的注視之下。
她望過來,表情煩躁。
陳鬱南看著她的雙眼,兩人均不做聲,就那麼對視了片刻。
安靜的下午過去,窗外夜色籠罩,伍榴月被某種寂寥之感惹醒,她習慣性看向窗外,視線被堵,是頭靠著窗正在熟睡的陳鬱南,伍榴月對陳鬱南肩膀處的傷痕視而不見,卻在這時嗅到空氣裡有股草藥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