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個信使被人攙扶進樓班駐紮在城外的大營時,烏桓人都在悄悄地談論他。
他們自並州撤出的路上是遇到過這支車隊的,稱不得高門,入不得樓班的眼,甚至還被一小股烏桓遊騎劫掠過——考慮到烏桓人雖然洗劫了他們的財物,帶走了他們的婦女,但仍然留下了他們的性命,這支遊騎的軍紀至少在平均線以上,甚至可以稱得上克製與寬仁了。
而這家漢人豪強也回報了他們的克製與寬仁,那個信使跑死了自己的馬後,下馬繼續向柳城的方向狂奔呼喊,要不是有斥候攔住了他,這人或許是到不了柳城的。
他將呂布率領千騎兵突襲柳城的消息帶了回來,這消息如此驚人,甚至樓班也起身離席,親手將他從地上扶起。
“天命在孤,而使卿至孤麵前,”他似乎很感動,又似乎很自得,“縱劉備陸廉親至,孤有何懼!”
下首處的漢人與烏桓人都爆發出了一陣陣的喝彩聲,隻有袁熙左右看了看,最後還是低下了頭。
樓班什麼都看在眼裡,但他的確是寬仁地裝作不曾看見。
天命是什麼?如果真有天命,為什麼不在晉陽展露出來,而是要等到幾乎山窮水複的今日?
他的百姓很早就開始翻土了,那些南方來的蠢人,剛過春分就開始鋤地,一鋤頭下去,鋤頭都要崩掉!
這可是柳城!這附近的山雖然不高,卻十足透著陰冷,那泥土比石頭都要硬!彆說春分,有些土地就是過了清明,一鋤頭下去還能震麻了手呢!
這是何等的苦寒之地!他被趕回到這裡,他哪裡能看見什麼天命!
他隻是苦苦掙紮,求一條活路罷了!
烏桓強大有什麼錯!烏桓想要一片更溫暖,更豐美的土地又有什麼錯!看吧!就連冀州的士人都願意誓死追隨他!天意不令他被呂布突襲!
這才是天命!
在第四日上,呂布離柳城隻有不足一百裡了。
這一百裡很不容易跑,畢竟他派出的斥候無法繪出較為準確的地圖。或許是大風的緣故,山勢起伏連綿,但土壤與枯葉卻不曾覆蓋其上,隻有許多石山石坡,馬蹄一踩過,再好的馬兒也要從鼻子裡噴個氣。
旅途艱苦,但他們並不在乎,還有一日,他們就要到達柳城了。高順的步兵繞路而行,速度卻不滿,而關羽的中軍也將向北渡河而至。
這一切聽起來都是極好的,隻有天氣不好。
沒有雨,沒有水,隻有無窮無儘的風在山間咆哮,偶爾有山間放牧的烏桓人探出頭來,斥候想一箭射過去都不成,隻能騎上馬磕磕絆絆地追過去。
隻有呂布一人是特彆的。
他有一張石弓,力可穿雲,因此不避狂風。
關於這張弓他吹過一些牛,其中一部分比如他用這弓射下過什麼,那確實是很精彩的,還有一部分是他這張弓送給陸廉之後被她帶著,又立下什麼樣的功業,那就有點尷尬。
最尷尬的是,他既然是送出去的,為什麼現在又在他手上?
“我想到既然要北上驅逐胡虜,該有一張趁手的弓,”呂布很不知恥地說道,“所以我特地寫信給她,又要回來了。”
這話就很讓聽了的人不好意思,但呂布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他在亂石灘上,嘰嘰呱呱地講起自己那些事時,甚至還精神抖擻地幫著巡邏的斥候彎弓射死了一個遠遠出現的人。
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作法是陸廉所看不上的,因為那些被行軍中的軍隊所殺的,絕大多數是無辜的百姓。
但呂布不在乎,他射出那一箭後,甚至還很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
他隻笑了兩聲,笑容和笑聲就一起消失了。
“你們將那人拉回來。”他一隻手拎著弓,一隻手又抽出一根箭,冷冷地望向那具跑了兩步就倒下的屍體。
那人穿著看不清顏色的臟衣服,頭朝下倒在亂石灘裡,整個人看起來可憐極了。
“將軍?”有人不解地問,“那不過是個山民……”
“他若是山民,”呂布冰冷地問道,“怎會著革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