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膝下已有數子,若大王果真念妾,”蔡琰哽咽著說道,“可否令孩兒與妾同歸——”
那張溫和的臉突然崩裂開了!
“你當真是瘋了!”他怒喝一聲,“他們是我的兒子!是冒頓的子孫!你豈敢將他們帶離我的身邊!”
蔡琰的淚水忽然就止住了。
“妾妄言。”她平靜地說道,“既如此,妾恭送大王。”
那隻手又一次抬起,像是控製不住憤怒地要砸向她的麵龐,可最後又像是畏懼著什麼,忍氣吞聲地又一次落下。
“將軍今日之舉,足見將軍澄澈坦蕩,果如賢者所言,‘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酒席散了,誰也沒喝多,回到營中還要再開一個會,商討一下今天發生的事該怎麼解決。
張郃估計是被孟岱訓練過了,很有技巧地開口先一句恭維,呂布臉上就露出了一絲欣喜。
但又有人很突兀地咳嗽了一聲。
“將軍此舉,殊為不智。”
張郃的恭維和呂布接下來可能的自誇全都被打斷了,眾人就肉眼可見地感覺到上首處的這位都督耷拉下耳朵,很不高興,又很迷茫地望著下首處,而忽略了張郃臉上那個很做作的假笑。
……有赤子之心,當然算是在誇誇。但考慮到呂布今天乾的這個事兒,它又很可以被解釋成高情商版的“你沒長腦子嗎!”
漢民被劫掠走,是個很麻煩的爛事兒。
因為大漢周邊的胡人太多了,這群胡人窮得蕩氣回腸,跑得來去如風。雖然正常來說他們的主業應該是畜牧,但在胡人相互攻伐,四處流竄的狀態下,放牧是不可能放牧的,一輩子都不想放牧,種地又維持不了生活,那就隻能靠劫掠漢人,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樣子。反正漢人又聰明,又勤勞,他們就超喜歡靠著劫掠漢人增加人口和勞動力了。
去打吧,你這裡燒著國防預算盔明甲亮地過去,人家撒丫子跑了;不打吧,人家過幾天又梅開一度,再跑回來搶你一波;安撫吧,那好,你這裡印綬啥的送過去了,還好意思開口把劫走的漢民要回來嗎?一個不小心人家又翻臉了,又陷入燒起國防預算無窮無儘的戰爭泥淖裡了!
大漢是想過許多種辦法的,涼州三明甚至很用力地滅了一波又一波西涼的異族,力求打造出一個無人區來保護雍涼百姓……但沒啥用。你消滅了一個部族,立刻就有新的部族跑過來,占了這塊漢人瞧不上的土地,並且成為你新的麻煩。
所以大家的態度是,烏桓這種大家夥,必須打死,至於已經抱住大漢大腿,準備當個好外甥的南匈奴,那差不多就得了……
所以他們當中自然有人覺得,蔡琰真是個麻煩。
本來這事兒誰都不提,誰都裝不知道,呂布借糧借兵,繼續北上打樓班,南匈奴在後麵給他們當血包,將來功勞分他們一份,這豈不是皆大歡喜?
現在那位蔡氏女跑出來了,戳破了這個皆大歡喜的假象:我們這些被掠的漢人就在這裡,你們是大漢的將軍,大漢的軍隊,你們要怎麼做?
大漢的將軍們在想著破敵立功,大漢的士兵在想著匈奴人提供糧草,他們就不會在山裡爬來爬去時餓肚子了。
他們誰也沒想過那些婦人,甚至懊悔於在那個瞬間不曾將衝動的呂布攔下。
……早就知道呂布這人是狗腦子!果然乾出這樣不理智的事了!
回到王帳裡的單於喝了一碗茶,那些焦灼的羞辱與怒意就漸漸平複下去些,待見到滿臉喜色的族老走進來時,剩餘的憤怒都暫時被不解取代了。
“公何喜至此?”
“非我之喜,乃大單於之喜!”
大單於皺緊眉頭,“喜從何來?”
“呂布此來為何?”
“自然是為了借路,借兵,借糧,”呼廚泉說完之後覺得還不夠,必須再加一句,“狗賊欺我!”
族老樂不可支,“有今日一事,呂布可再難開口了!”
呼廚泉大吃一驚!
“區區一個婦人——”
“他身為大漢親封的將軍,領兵至此,出言要救漢女歸鄉,”族老笑道,“難道他隻救蔡氏一人麼?”
那自然是不能的!
這裡還有近萬被劫掠來的漢民,日日夜夜以淚洗麵,做夢都想回到漢土上去!
那南匈奴要是“被迫”將這些奴隸都返還給大漢,他們可算是大出血了!再想要他們族中精壯男子出征,或是要他們的牛羊以充軍糧,那可開不得口了!
“我做錯了麼?”呂布轉過身,小聲問高順。
高順平靜地望著自己的將軍,“將軍常將辭玉將軍掛在嘴邊,若換作是她,當如何?”,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