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4. 第九十三章 朋友(2 / 2)

當甲士們擠在門口,遲疑著還沒有做出選擇時,那個趴在地上的親兵終於有了新的反應。

他的手濕漉漉的,上麵全是主君的血,可他就是用這樣黏膩濕滑的手去拔腰間手戟的。

他目光如烈火,如同暴怒的熊羆,用儘全力撲向了這個忘恩負義的賤奴!

——那是他的主君!

主君負了自己的幼弟,負了自己的母親,他還負了清陽頓丘的百姓,他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可他不曾虧待過這個匈奴人!更不曾虧待過身邊這些親兵!主君的血不能白流!不能白流——!

他的手戟劈出去時偏了一寸,砍在了匈奴人的肩膀上,那是不應該的,是個極其低級的錯誤。

但他的確也儘力了,因為就在他劈出手戟時,有銳器帶著凶猛的力道與寒光,破開空氣,紮進他的身體裡。

“你既這麼說,”有人問道,“文遠將軍定然識得你了?”

“自然識得,”匈奴人望著那具死不瞑目的屍體,遲疑片刻,彎下腰將他的眼睛合上,“文遠將軍待我是極親厚的。”

當然親厚,怎麼能不親厚,白撿了這麼大的一個功勞,天啊!誰能跟他不親厚!

但張遼走進匈奴人的帳篷前,還有點踟躇。

這個小個子很可怕,明明這麼點年紀,卻有這樣冷酷又鎮定的心誌,一萬個人在那樣的絕境裡該死也都死了,會用刀的沒有那樣的腦子,有腦子的多半一刀砍不中袁譚,既會用刀又有腦子的人應當還很惜命,做不出為了取得袁譚信任,在他麵前拚死搏殺差點交代半條命的事——要知道匈奴人若是真死了,誰也不會替他平反啊!文書送去匈奴王庭時,他全家都得跟著受牽連,這是真的!

對上這樣一個人,當他小孩子一般看待是不合適的,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

張遼走進去,劉豹正光著膀子坐在胡床上,天氣很冷,帳篷裡也不算暖和,他身上裹著好幾條細布,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你這般拚命,不知善養身體,”張遼說,“將來恐怕於壽命有礙。”

“將軍放心,”劉豹說道,“族中有大巫替我看過命數。”

張遼有點好奇了,“如何?”

這個少年嘿嘿一笑,“他們說我七十歲時,還能再添一個兒子。”

……帳篷裡靜了片刻,即使是日常和陸懸魚相處的張遼,一時也沒想出特彆得體的話來接這個哏。

“將軍此來,”少年也很乖覺地換了個話題,“必有見教?”

必有見教的張將軍放鬆地舒了一口氣,“的確有一件事相求。”

“將軍請講?”少年有點好奇。

“袁譚授首,功勞自然是足下的,”張遼有點難以啟齒,“但可否在下替你將頭顱帶回鄴城?”

“這個不成。”

帳篷裡又靜了片刻,張遼愣愣地看著他。

這其實是個很小的事情,頭顱是劉豹砍下的,大功肯定也是這孩子的,無可置疑,張遼自己也有軍功傍身,不會臭不要臉地將彆人的功勞據為己有。

但他出城時是同辭玉說好了,要自己親手拎著袁譚的頭回來!這就做不到了哇!

做不到也不要緊,辭玉隻是恨袁譚屠城,哪怕知道是匈奴人殺了袁譚,隻要把頭顱帶回來給她看一看……

“這個頭,”少年說,“我要帶去劇城。”

“劇城?”張遼愣了,“去劇城作甚?”

“狐鹿姑大人曾經對我說,若有朝一日砍下袁譚的頭顱,”少年說,“要我一定要帶著頭顱去劇城祭奠他的一位好友。”

狐鹿姑其實撒了謊,那人稱不上他的好友。

他騙得那人很慘,在小陸將軍麵前丟了大大的臉,那人又十分爭強好勝,每次見到他,總是氣得臉色又青又白,多一句話也不肯對他說的。

但狐鹿姑不在乎,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一點也不感到後悔,他拍著大腿給族中這些後輩講起自己同禰衡先生相識的過去時,講著講著就很得意地嘎嘎大笑,笑完對他說,誰要是有機會砍了袁譚的頭,絕不能給彆人!

那可是四世三公的大公子的頭!珍貴得很!

禰衡先生在地下收到了這樣豪闊的一份大禮,說不定連竹箸都不要,抱著頭就開啃了呢!

而且一定啃得很香!

“將來若我也有狐鹿姑大人那般幸運,”少年說道,“我也會有那樣一個好朋友的。”

張遼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大將軍聽到你這番話,她也會願意當你的朋友。”

少年的眼睛一亮,“真的嗎?”

文遠將軍忽然又遲疑了一下,“但是,”他說,“對待朋友還是要坦誠相待,這一點,你一定不能學了狐鹿姑……”,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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