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有這樣兩個人願意保自己,在這下邳城中,還有誰敢對他不敬呢?
——但陸廉仍是那個例外。
任何人都有可以妥協的條件,但他不確定陸廉到底有沒有。
他不能試探她,不能收買她,他甚至不敢提起舊事,因為他擔心這個公卿與西涼人都知道的秘密一旦被她所知,她不會顧及任何人的地位與心情。
所以這個出使西涼的任務對賈詡來說,剛剛好。
千裡的距離足以讓他離開陸廉一怒,血濺尺的威脅範圍,同時能再為劉備做一件事,攢一件功勞,讓他的晚年過得更舒服一點。
至於到那時陸廉如何,賈詡就不至於太擔心了。
——她一舉一動都將攪動天下,應該懂得妥協的學問了。
主公選了賈詡為正使後,習慣性又掃一圈眾人的反應。
大家臉上紛紛露出“果然是他”、“主公很會選人”、“賈公出身西涼,又有智計謀略,果然還得是他”的神情。
一路掃到他身邊的陸廉這裡。
她睡的很香,一動也不動。
主公撇撇嘴。
“我當再擇兩名副使,其中之一我心中已有丘壑。”劉備這麼說道。
眾人互相看看時,角落裡的陸白忽然就站起來了。
那真是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人選。
她著直裾,戴發冠,但誰也不會錯認她是個男子。
二十五六歲,正是最為明麗的時節,坐在角落裡不引人觸目,一旦起身,好像有光華鋪開一般。
那似乎隻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但她的神情又全然不似一個美人應該有的。
當主公念出她的名字時,樂陵侯忽然驚怵地睜開了眼。
熱湯餅的味道其實很香,被煎鹹魚中和一下之後就更加令人垂涎欲滴。
但阿姊很生氣,阿姊什麼也不吃。
陸白湊過去,推推她,又推推她。
“阿姊,”她喊了一聲,“阿姊阿姊阿姊。”
阿姊轉過頭來看著她,“你去關中做什麼?”
“做官啊。”她答得很快。
“你在下邳做不得官嗎?”
“有阿姊的蔭庇,我自然是做得官的,”陸白說,“但一輩子也就是個六百石罷了。”
阿姊皺眉。
“你也有健婦營。”
“我已將健婦營安置清楚,”她說道,“汝南淮南二郡的辟令已至。”
阿姊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以為你喜歡戰事——”
“我不喜歡。”陸白說。
有風卷起枝條,滿樹碧玉一樣的葉子被輕輕搖動,廊下的稀碎光影也跟著搖來搖去。
“阿姊是將軍,我若是自領一營,隨阿姊學些東西,必然也能爭些功勞,”陸白說,“但我從來都不喜歡那些事。”
她什麼都不喜歡。
她不喜歡陰謀,不喜歡打仗,不喜歡顛沛流離,不喜歡將短刃捅進一個不相乾少年的胸膛。
那些大父曾經給她的,才是她所喜愛的——誰會不喜歡綾羅綢緞,誰會不喜歡安穩享樂啊?如果這些東西是毫無吸引力的,先帝就不會刮那麼多錢,收那麼多貢品,修那麼多的園林!
她的阿姊拋棄了人世間幾乎一切樂趣,所為的是一個清平天下。
而陸白沒有那樣高潔的誌向。
“那你要什麼呢?”阿姊靜靜地注視著她。
陸白伸出不複細嫩如凝脂的手,覆蓋在阿姊的手上。
“我要——我的名字。”
人這一生何其短暫,若卷卷史書彙作一天,幾十年不過露珠而已。
我的容貌會老去,我的身體會衰亡,幾十年後,誰能證明我曾經的功業?
我能留下的,隻有我的名字。
所以,我要我的名字,響在朝堂上,刻在閥閱上,記在史書上——僅此而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