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活著看到敵人彎下腰,舉起刀,像斬下一隻雞頭那樣利落地砍下他們的頭顱,然後穿在自己的長戟上。
她聽到了士兵的嚎叫。
她的士兵在嚎叫!
因為憤怒!因為痛苦!因為他們同袍受到的巨大羞辱!
甚至連她自己也是如此的憤怒!
她的牙齒咯咯作響起來——她完全明白冀州人在戰爭途中搞出這種把戲是為了什麼,他們隻要她的中軍全線出擊,隻要士兵們目眥儘裂,將陣型與軍令忘在腦後,暴怒著一心向前!
他們以為他們的血肉之軀能夠勝過大戟士,以為他們隻要不顧傷亡,就一定能夠為他們的兄弟報仇。
——他們是能做到的。
因為袁紹已經下定決心舍棄這支精兵。
當她的中軍全線壓上,如潮水一般吞沒大戟士,以及袁紹的步兵時,就是馬鎧兵出現的時候了。
他為此極近羞辱她的士兵。
她的士兵!
陣線開始變亂,的確有士兵嚎叫著衝了上去,也有太史慈在高聲傳令,想要穩住陣線。
親兵跑回來了,在向她報告。
太陽又向西輕輕墜落了一格。
有人在詢問她的意見。
空氣裡滿是冰冷的惡臭。
袁紹軍的分兵已經到了南城門,牽招帶隊。
戰鼓敲得響極了。
她沒有飛快地下達什麼命令,她在那一瞬間,心神似乎陷入了另一個陷阱裡。
【他以為你隻有這支軍隊。】
【我不止有這支軍隊。】
【他以為你吸乾四州的血,也勝不得他。】
【我能勝他。】
【你的士兵在死後也要受到羞辱。】
【……是我的錯。】
【你的軍隊即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潰敗。】
她沒再吭聲。
那個聲音輕柔而尖銳地笑了起來。
【其實你知道該怎麼取勝。】
你有神劍,又有神通,當世再無亞者!誰也不能與現在的你匹敵!
袁紹不僅兵比你多——如果他隻有這樣的優勢,算得了什麼?
他麾下最差的士兵也有兩當鎧,大戟士和馬鎧兵的武裝更是你望塵莫及的!
整個河北源源不斷地在向他繼續運送糧草和新兵,你的士兵死一個少一個,糧食吃一天少一天,而他還有整個河北四州可以壓榨!
她聽到那個聲音用篤定的語氣在問她:
你願不願意為了這片戰場上正在搏殺拚鬥的人,為了他們倚門而望的家人,為了春耕時無人耕種的荒蕪土地,以及所有不該被戰爭毀滅的百姓,向它屈服?
“大將軍。”
她忽然回過神來,一雙眼睛沒找到焦點,卻仍然冷森森的,掃到哪裡,哪裡的人就打一個激靈。
但站在她麵前的人沒有失態,他站的很穩,聲音也很平靜。
“子義將軍久戰疲敝,何如下令暫退休整,由在下率部出戰,擊退敵軍?”
高順穿了一身鐵甲,背著盾牌,佩著長刀,站在那裡看她時,那張就沒年輕過的臉十幾年如一日,像是站在陷陣營的土台上,冷冷望著她時一樣。
“你的陷陣營自前往冀州牽製袁紹後,兵不滿千,如何與大戟士交戰呢?”她說。
高順點點頭,“已足夠了。”
她想了想。
送狐鹿姑去玩命時,她開出了一個足夠高的價碼。
現在要高順領千人去擊退大戟士,重整陣線,與送死無異,她又能許他什麼願呢?
她不知道。
但她聽到自己說:“待此役歸來,我必表奏朝廷,為伯遜封侯——”
高順笑了,“大將軍,我不求封侯。”
“你求什麼?”
“此戰足以重扶漢室,再立江山,待中原清平之時,”這個似鋼鐵鑄成的武將摘下盾牌,拎在手中,聲音如錘擊砧,“大將軍若能令大漢兒郎驅逐胡虜,飲馬河西,我便再無他願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