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2 / 2)

青州的民夫津津有味地將自己那份湯喝了,喜滋滋地回帳篷裡去數一數自己攢了多少錢,又得了多少額外的小東西。

當地的民夫將裝了湯和餅的破陶罐小心揣在懷裡,再將戰場上剝下來的那兩件衣服披在肩膀上,興衝衝地就跑出營了。

他們擔驚受怕了一天,到現在仍然饑腸轆轆,但他們內心的滿足遠比那些青州民夫更甚。

他們的妻兒和老母正在流民營地中等著哪!

等著那兩件中間有夾層,裡麵塞滿了麻葛的寒衣,等著那一罐熱騰騰香噴噴的雜碎湯。

婦人在忙著將燒開的水添進陶罐,確保它能填飽一家子的肚子;孩子在不錯眼珠地盯著陶罐看,時不時悄悄伸出貪婪的小手;祖母在絮絮叨叨地抱怨兒子該珍惜性命,不要搶在前頭;而這位一家之主則驕傲地挺起胸膛,矜持地微笑著,傾聽並注視著這一切。

寒風帶著戰場上的嗚咽與哀鳴衝進了這片破落營地,可是誰也沒有功夫去側耳聽一聽。

夜很黑,但陸懸魚走在山坡上的腳步很穩。

這樣的活計不需要她自己來做,但除她之外旁人沒有這樣黑夜視物如白晝的能力,而她心中又很不安,因此必須要來這裡走一走。

白馬山並不高峻,地勢甚至可以說是很平緩,雖因白馬津而得了一個名,一眼望去卻隻不過是個地勢起伏大些的丘陵,平平無奇,似乎不值得她往這裡走一遭。

冬夜很冷,她扶著劍柄,慢慢向山上走去時,劍柄比冬夜還要冷,因此她身邊的人這一路不停地勸阻,嘀咕,以及小聲發著牢騷。

這些牢騷在她終於爬到山頂時戛然而止。

“那是什麼?”

她鬆開扶著劍柄的手,向下指了一指,幾個親兵麵麵相覷。

那裡什麼都沒有。

冬夜的月光寒冷又明亮,掃到山坡下,隻有枯草從雪中透出來,烏壓壓的格外荒涼。

有人疑惑地轉頭看著她,又舉著火把向下走了幾步。

旁人喊了他幾聲,那人卻越走越快,很快又有人跟上去,直至山坡底部。

“新鮮的!”有人嚷起來。

新下過大雪的山地,低矮的枯草都被壓在雪下,怎麼會探出頭來?因為有人在那裡解手,自然將雪澆化罷了。

這片山陰處的荒地上,到處都是腳印與馬蹄印!

消息是自第二天的清晨才傳開的,那些帶著牢騷入睡的士兵們驚呆了!

有人曾在那裡埋伏過,很有耐心,待了許久,等到兩軍各自收兵時才離開。

他們在等什麼呢?

這個問題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他們腦中,並令他們不寒而栗。

攻營拔寨是艱苦卓絕的戰鬥,當他們衝擊營寨時,如果後方自山坡俯衝下一群敵軍,軍心豈不大亂?

後軍能應付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嗎?如果不慎被衝破陣線,他們豈不是立刻陷入兩麵作戰,進不得進,退不得退的困境中?

……小陸將軍!永遠的神!

“我不是神,”陸懸魚清晨聽完這些吹噓之後,立刻反駁了,“我是一個庸將。”

司馬懿不滿意了,“將軍何以自謙太過?”

“我不是自謙,”她說道,“世人常將我與項王作比,如果領軍的是他,又會如何?”

帳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她希望自己有項羽或是霍去病那樣的天賦,不僅有判斷戰勢的敏銳眼光,還能抓住機遇,大膽出擊,打出驚世駭俗的成績。

那才是真正的名將!豪氣萬丈,直衝雲霄,因此在史書上留下堪稱奪目的光輝,即使百年千年之後也令人嘖嘖讚歎。

陸懸魚做不到。

她沒有賭自己的後軍會不會崩盤,沒有賭自己的前軍能不能在壓力之下攻破淳於瓊大營,如果她能在那支伏兵出擊之前攻破淳於瓊,伏兵恐怕也隻會悄然退去。

她怎麼才能做到破釜沉舟呢?她想,幾萬條性命放在她手上,聽憑她的決斷來確定誰生誰死。

對麵也許是淳於瓊,但如果設伏的那支兵馬是曹操所帶領的呢?

……不不不,這不是當務之急。

當務之急是,如果對麵真的是曹操,他會如何一步步想方設法,殲滅她的軍隊?

陸懸魚滿臉憂慮地坐在那裡想了很久,直到太史慈有些坐不住,想開口時,她忽然說話了。

“我犯了一個錯誤。”她說。

“……將軍?”

“但文遠也犯了一個錯誤。”她說。

張遼也坐不住了。

“我有何錯?”

“你麾下士兵當初給郭嘉尋來的那匹馬,很是結實。”她說。

張遼愣愣地看著她,她忽然歎了一口氣。

和冀州人打了這麼久的仗,她已經漸漸摸清他們的優劣,簡單說優勢是兵精糧足,有兵有糧又有錢,劣勢是心不齊,七座營寨的統領湊一起能建八個群,因此根本沒辦法真正並肩作戰。

但如果,這群人裡麵加一個郭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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