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混沌又惡意的想法驅逐了他頭腦中最後一絲清明。
而且仿佛是佐證一般,有高明之士派人送來了情真意切的書信。
他終究是不會被埋沒的。
“將軍不明白劉琰的心思,這很好。”賈詡說道。
張繡皺起眉,“請先生賜教?”
賈詡又舀了一勺湯,慢慢地吹了吹。
“世人都覺得自己是聰明人,卻不知這世上哪來那麼多聰明人?不過是且作聰明罷了,似這等爾虞我詐之事,將軍隻要一心想著自己是個笨人,便可保平安。”
張繡愣愣地看著賈詡喝了那勺湯,趕緊繼續問。
“那劉琰呢?”
“他不比將軍聰明,卻自比聰明人,殊不知真聰明的人早將他看透,做了香餌哪!”
“何人……何人這般高明?”張繡冥思苦想一番,冷不丁蹦出一個人名,“陸廉?”
賈詡臉上的輕鬆愜意突然消失了一瞬。
“她不是聰明人,但也不愚笨。”他說,“她是另一種人。”
“哪一種?”
賈詡陷入了沉思。
如果非要比喻的話,聰明人在下棋,愚笨人渾渾噩噩地作了棋子。
還有些人在旁邊做自己的事,可能在種菜澆園,可能在殺豬放血,可能在拎著個破鍋梆梆地敲,反正她大概是看不明白這棋局的。
但不管她看不看得明白,隻要下棋的人打擾到她,她就可能牽過一旁的馬,騎上去,然後一蹄子踩翻棋盤,再在下棋的人臉上蓋幾個蹄印,揚長而去。
……陸廉大概就是這種人。
諸葛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聰明人,但他收到信的時候,短暫地懵了。
小陸將軍不善文采,不精筆墨,卻很擅長列出條件。
她的條件大致是這樣的:
木柄要長,長柄才能與騎兵拉開距離;
兵刃要厚,薄刃的比如劍或環首刀沒有衝擊力,也就剁不動馬腿;
雖然要厚,但整體重量要控製住,太重了拎不動;
一擊不成,要立刻能改變戰術,用鉤子鉤住馬腿或馬鎧,能絆一跤也不虧;
工藝要精,對戰的是袁紹最珍貴的馬鎧兵,不能偷工減料;
時間要快,能十天就不要拖到半個月,當然如果小先生有辦法,三天也行;
成本要低,沒什麼可說的,青州很窮。
這是陸辭玉將軍的親筆信,很難得。
她離開青州這麼久,寫信回來的次數寥寥,大半是給田豫的,小半是給自家那幾個姊妹和子侄的。
給叔父的信,一封也沒有過。
雖然給他寫信也很令他感到驚喜,但諸葛亮還是感到了一陣委屈。
他不知道將軍心裡的他到底是什麼形象,就像以前她見到他時,總用那種莫名其妙的熱情目光看他,也讓他很忐忑。
現在捧著這封信,諸葛亮更加確定將軍對他有一種超乎尋常的信任了。
……就算他才學出眾,聰明過人,這東西想儘快做出來也很不容易吧!
……況且“三天”是個什麼期限?!這麼一批軍械怎麼三天做出來啊!
太離譜了吧!
李二抱著學宮送來的書籍,哼唧哼唧地走進院子時,正看到小先生坐在那裡發呆。
自袁紹開戰後,小先生因為時常要去驗看工匠打出來的鎧甲武器,因此將居所搬到了鐵官附近,隔壁就是工匠的作坊,這邊吵是有點吵,但冬天比彆處更暖和些。
……但坐在窗下的小先生無端讓李二感到了蕭瑟。
“先生?”
諸葛小先生轉過頭來,看著他,輕輕地應了一聲。
“無事,”他說,“將規矩與大尺為我尋來,還有,令工官也來一趟。”
“先生,今日休沐啊。”
“勞你關心,”小先生說,“我不累。”
“……先生不累,工官也休沐了啊!”
小先生將拳頭攥緊了,於是李二忽然有點害怕,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是哪個糟心的上官在休沐日給小先生派了活。
若是被他知道了,李二氣呼呼地想,這樣刻薄的上官,正該悄悄套麻袋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