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知我之心,再敘這般繁縟之禮,豈不客氣了!”許攸責怪道,“若孟仁當真有心,待攻下範城,大破倉亭津時,寫信報之爾從父便是!”
他看起來真誠極了,待審榮的好一絲一毫也沒有摻假。
……當然,許攸真心待這個傻乎乎的小夥子如子侄是不可能的,他和審配有什麼交情?一起撒潑打滾杠田豐沮授的交情嗎?
但他確實是看在審配的麵子才給了這小夥子一個美差的。
負責後勤軍需,獎懲犒賞,並且管理整個河北的人一共有三個,除卻袁紹之外,尚有沮授和審配。
想靠戰爭發財,不僅靠劫掠,也要看後方送來的錢糧多不多,除卻兵士吃用犒賞之外,留給自己的部分多不多。
袁紹是他的發小,關係一直不錯,但同時也是他的老板,不能指望老板為了交情而損失自己利益,撈錢也必須偷偷摸摸;
沮授是袁紹的大管家,人是很溫和的一個人,但在政務上也頗為精明,想從他那裡多支個幾千萬錢來充實一下自己家的小金庫,沮授能把賬本塞到主公眼皮底下;
剩下一個就是彆駕審配了,雖然天性烈直,很不好說話,但許攸覺得這三個人裡最可以拉攏結交的就是這個了。
自己將這場大功贈予他子侄,他豈有不投桃報李的道理呢?
許攸沒有考慮過這個不曾獨當一麵的年輕人到底能不能擔任這支分兵的統帥。
因為他肯定是當不了的。
但這支攻打範城的冀州軍其實也不需要一個統帥。
當無數繩索彙聚在雲梯車前,用牛馬與民夫的汗水將底座下的原木牽扯出沉雷一般的聲音時,範城的守軍又一次臉色蒼白,驚慌失措地去尋他們的軍官了!
冀州人來了!他們嚷嚷道,還帶來了攻城車!
那些衝車!投石車!雲梯車!他們比比劃劃,那麼大!那麼高!比城中最古老的那棵樹還要高!
可那些攻城器械還不是完全體,它們在運送過程中還可能產生一些磨損,因此需要在城下進行最後的組裝和調試。當工匠們一層接一層地為這些龐然大物維修校對時,城上的守軍已經亂作一團。
——那是攻打濮陽用的雲梯車啊!
——濮陽城高近三丈,才會用那樣的雲梯車!可咱們範城的城牆修了這麼久,也就兩丈而已啊!
——還有那個衝車的獸頭!獸頭!那麼凶!能把我的五臟六腑撞個稀巴爛!
——咱們守不住的!
這樣的聲音從第一個守軍嘴裡喊出來時,小軍官立刻衝上去一拳將他打翻,並且冷冷地要求抓去給軍法官處置。
可緊接著就有越來越多的士兵用他們的目光和神情,用蚊蚋般的嗡嗡聲繼續傳遞著這句話。
蚊蚋般的聲音越來越大,嗡嗡聲漸漸變成了車輪滾滾,等到張超趕過來時,已經成了雷鳴陣陣。
那其實並不是攻打濮陽時用的雲梯車。
那幾架雲梯車比攻打濮陽時所修的更高一些,因此重心有點不穩,這一點被工匠警告過,用來偵查城中動向是很夠用的,但如果是用來貼近城牆,令士兵攻城,就不如老式的那樣方便。
許攸一點也不在乎。
投石車是真的,衝車就沒有那麼真,為了又快又好地雕出獸頭模樣,那個鐵皮其實是中空的。
雲梯車也有點小問題,但不打緊。
因為他已經拿下了濮陽,不是靠冀州人的血,而是靠他的計謀。
在許攸眼中,這一次也沒什麼不同。
他不需要審榮身先士卒地爬那兩丈高的城牆,他隻要將盔明甲亮的冀州軍放在城下,再將這些攻城的大家夥推出來,範城守軍的士氣自然就崩了。
許攸所料想的一點都不錯,不僅範城的守軍士氣崩了,連隔岸的泰山軍士氣一瞬間都快崩了。
這怎麼打?
所有人見到對岸那烏壓壓的敵軍,以及那些見所未見的大家夥時,心中都生出了一股懼意。
倉亭津的守軍暫時還沒有動靜,但外麵那些擺攤的賣藝的百姓已經爭先恐後地掏出自己最後一袋糧食,最後一枚五銖錢,想要爬上船,去到對岸。
當冀州軍如烏雲一般來到這個渡口時,陸白所見到的,的確就是這樣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