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正盯著羊肉看,被提醒了之後仿佛如夢初醒。
“若是今冬太過寒冷,冬麥恐怕便要受影響,”他說道,“若是馬騰韓遂等人喜愛珍玩玉器,我們便用壽春宮繳獲的那批財物來換馬如何?”
張遼看看太史慈,太史慈看看張遼。
“恐怕西涼人也缺糧食。”張遼說。
……田主簿又不開心了。
“我總能想個什麼辦法,”他小聲道,“把那些珠寶都換了錢糧布帛。”
“不用著急,”她笑道,“咱們總能度過這個冬天的。”
秋風漸起,青徐百姓忙著在田間收割,村頭的稚童終於也能吃得肚皮滾圓時,雒陽街頭卻靜極了。
這是天子腳下,雖然蕭條了許多,但總有許多百姓顛沛流離後,還是記得大漢的那一點餘暉,因此來到了雒陽,希望能獲得些庇護。
但謀士們高妙的籌謀,諸侯們問一問漢鼎輕重的野心,仍然將他們重新丟進了悲慘的境地裡。
每天清晨都有人悄無聲息地死去。
也許死在自家茅草屋裡,也許死在哪堵斷壁殘垣下。
糧食的價格一天比一天高,漸漸有人打起了城外農戶的主意,但那些農戶們也早就將自己賣給了鄔堡。
有人能從鄔堡那裡買一點糧續命,並且惶恐甚至是絕望的等待冬天的來臨。
有人隻能在這個豐饒的秋天慢慢餓死。
朝廷的公卿們並不隻會坐視這場災荒發生,但雒陽周圍放眼望去,河內郡的百姓們自己尚為賊寇所苦,雒陽東是剛剛受過戰亂的兗州,潼關以西則是一片蕭瑟的無人荒地。
隻有河內郡東麵的東郡在臧洪治下,風調雨順,民生安泰。
那麼答案呼之欲出了。
楊修的軺車穿過民生凋敝的朝歌時,臧洪已在東郡這一側等著他了。
這位東郡太守一身官服,神情很是鄭重地接待了朝廷來的使者,並且設酒宴款待了他,一切禮節都是不曾出錯的。
但他異常地沉默寡言。
酒席間充斥著東郡官員們的吹捧與讚美,除此之外,他們仿佛對河內郡的事視若無睹,一句也不會提起。
伏後所出的皇子是不是身體康健?漢室有後,大家應該敬一杯呀;
聽說今年夏天,天子又添了一位公主,必定是一位品貌優秀的淑女呀,大家再敬一杯吧;
楊議郎這樣年輕俊秀,就被委以重任,這必須再敬一杯;
雖然想不出什麼正經話題,反正雒陽來的這位天使多半是個麻煩,灌醉了拉倒,來來來,再來一杯吧!
楊修端起酒盞,看向上座的臧洪。
“今日多謝臧使君款待,”他微笑道,“修已許久未聞酒香了。”
“人言楊德祖才思敏捷,做得好文章,不慣束縛,不受議論,卻為何竟慎戒若此,連酒也不沾了?”
楊修輕蔑地看了一眼那名官員,“此非我願,而是雒陽糧荒,人且不足食,又何來醇酒?”
臧洪終於不安地動了一下。
夜將深時,賓客們都散去了,隻剩留宿的這位使者,與愁眉不展的主人。
“我非不願供奉朝廷,”臧洪艱澀地說道,“隻是今歲幽州遭難,鄴城有令,要征調糧食運往……”
楊修平靜地看著他。
這是不可能的,糧食就在東郡,不僅不可能往幽州運,甚至隻會從幽州往東郡運。
因為青州連續兩次大戰,已經將平原打得十分荒涼,甚至平原北海間的濟水兩岸都不再有人居住。
這樣的無人區既征不到民夫,更收不到糧,袁紹不到不得已,是不願在這樣的地方打仗的。
——他南下的另一個出口就隻有東郡了。
因此東郡今秋收到的這批糧食,袁紹必定會告訴他都收起來,一粒也不要往外流,囤著等到兩三年內時機成熟時,冀州軍便將大舉南下,從東郡攻向青徐。
而“讓天子挨餓”這件事,本身也是袁紹需要的“時機”之一。
“使君是袁公的臣屬,我不該難為你的。”
臧洪歎了一口氣,沒說什麼話。
“但雒陽街頭上,已經有許多餓殍,此為在下親見。”
這位東郡太守的額頭顯出了汗珠。
“我知道若使君將東郡的糧食運來雒陽,袁公必會大怒,甚至可能對使君不利,”楊修冷冷地說道,“然使君食兩千石之漢祿,卻上不能救天子,下不能救萬民!”
臧洪的嘴唇顫抖了起來,他的臉也變得漲紅,“德祖,德祖……我……”
但他的痛苦似乎並未被對方所察覺,楊修的語氣是質問的,目光也是質問的:
“在下受命出訪東郡時,天子曾問過在下一個問題。”
“什,什麼問題?”
“君非漢臣耶?”
當這個問題問出口時,臧洪一雙虎目裡,終於滾落下淚水。
“我自是漢臣!我父亦受漢家兩千石之食祿!”他幾乎是咆哮一般的回答,“議郎不須激我!明日我便籌備糧草,點齊兵馬,我親自送糧去雒陽!”
楊修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從案後而出,一撩袍服,向他行了一個跪拜大禮!
“雒陽生民皆感使君之德!”他鄭重地說道,“若來日袁紹因此興兵,修必設法來救使君!若不能救,甘願同死!”
在臧洪點起兵馬,準備運送糧草去雒陽時,郡中已經有人悄悄將此事報之鄴城。
鄴城的那位主公儘管前一段時間身體有恙,回臧洪的書信十分懈怠,但此時似乎已經大好了。
連續三天,每天都有使者飛馬送信而來,語氣一封比一封嚴厲,要求臧洪不許將糧草運去雒陽。
每一位使者都被臧洪留在了太守府中,好吃好喝地供起來,直到這支兵馬帶了五萬石糧食,浩浩蕩蕩從東郡出發,經河內郡去往雒陽時,使者們才被放出來,倉惶地返回鄴城,向袁紹報信。
“臧子源這個人,我素來是很看重的,”袁紹歎息道,“我知道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必然不會背叛我。”
“隻可惜在他而言,漢室在主公之上。”許攸輕飄飄地這樣說道。
“我當如何行事?”
“他已不聽主公的號令了,”許攸笑道,“主公當如何行事?”
臥榻上的袁本初躺了很久,終於還是坐起來了。
“好歹也得打一頓,”他嘟囔了一句,“將監軍為我找來,再令諸將清點兵馬,安排糧草。”
許攸開心極了,“是!”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袁本初挺喜歡臧洪的,但臧洪這人有點……“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於是就B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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