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夥食是無法提升士兵們的士氣的,原本這也並不要緊,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領了大筆的犒賞,若是附近有村落城鎮,他們可以帶著錢帛進城,大吃大喝,宣泄一番趕路的辛苦。
但洪澤湖又因為連年戰亂摧毀了許多村莊,不僅找不到什麼交易的地方,他們甚至見不到一張平凡而又沒有敵意的麵孔。
於是這些士兵隻能湊在一起,聊一聊自己記憶中已經模糊,但又變得越發清晰起來的故鄉。
他們原本的家在平原、在下邳、在廣陵,後來慢慢搬去了青州,那裡有他們的土地,他們的父母妻兒,甚至還有些彆的親戚呢!
有些小伍長、小什長不無炫耀地說,自從他立了軍功,升了官之後,告假回鄉帶自己家人去青州時,有那些瞧不起他們的同宗兄弟也攜家帶口地跟了來呀。
誰不知道他們是陸將軍的麾下,誰不知道他們無往不勝,誰不知道他們領了最多的犒賞,因此購置到最肥美的田產,最健壯的耕牛!
他們其中有幾個人甚至驕傲地宣布,他們雖然跟著小陸將軍出門來打仗,但家裡的田地不僅不會荒廢,甚至也不需要他們家的女眷來下田!他們是雇得起田客的!
烈日炎炎,曬也曬不到他們的父母妻兒頭上,自有那些田客下田替他們耕作!
士兵們湊在一起,一麵烤火,一麵喝著小陸將軍堅持要求他們喝的熱水,忽然有人幽幽地開口了。
“我倒是想當田客。”
“孫七,你莫不是傻了不成?這幾戰攢下的犒賞,你便是雇十個田客也夠了!如何還要自己去當什麼田客,給彆人下田?”
“我若是不要那些犒賞,”那人說道,“能讓我回家,看一看我的妻兒嗎?”
剛剛十分熱烈的氣氛忽然靜了一刻。
“臨走時,”有人說,“我阿母的咳血症又犯了,我為她買了些蜂蜜,也不知道她吃沒吃完,見沒見好轉。”
“我妻想來已經生了,不知道是不是母子平安?唉唉,臨出門時,我還因為瑣事與她吵了幾句……”
太陽在慢慢下山,有人在慢慢歎氣。
終於又有一個老兵打起了精神,“今天承了將軍恩德,早早地紮營休息,你們講這些做什麼,換一個,換一個高興點的,有滋味點的!”
“阿古,把你那玩意兒拿出來吹一曲?”
“對對對,哎呦我耳邊蚊子就沒斷過!來點動靜把它驅了!”
那隻“大如雁卵”,燒土製成的樂器並沒有什麼驅蚊的神奇功效,但當士兵慢慢吹起它的時候,附近的蚊蟲之聲的確暫時全然都聽不見了。
輕緩而悠揚的塤聲慢慢飄了起來,轉過一個彎,出了營寨,飄過水氣氤氳的沼澤,飄過清波蕩漾的湖水,一路向著北方蒼茫的夜幕而去。
那裡沒有潮濕而泥濘的水澤,沒有遍布蚊蟲的泥淖,沒有遮天蔽日的樹林。
若是能夠穿透那片夜幕,再小心地繞過威嚴的泰山,展露眼前的便是青州大地。
便是他們的家園。
不知何時,有人和著塤聲,打著節拍,唱起了歌。
“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
他們口中所說的那位小陸將軍正站在陰影裡,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幕,身旁的青年武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些正在打著節拍,慢慢應和的士兵。
“可需要我出去——”
“不必,”她說,“他們唱得很好聽。”
“但士氣……”
“你沒聽他們說嗎,”她輕輕地說道,“誰不知道我百戰百勝,誰不知道在我麾下,總不缺了犒賞。”
作為將軍,她總是能夠帶領士兵取得勝利,隻要有這個前提在,士兵們再怎麼疲憊不堪,也能咬緊牙關跟在她身後。
這種信念令這支軍隊有了超乎尋常的忍耐力,他們自青州而下時,先逐孫策,後破壽春,然後馬不停蹄地強攻下了曹仁布置在淮水邊的大營。
在連續三場戰鬥之後,他們仍然可以不經過修整,立刻跟著她北上準備攻打於禁,這一切全靠著士兵們對她的信任與崇拜來完成。
太陽已經徹底落了下去,火光照在她忽明忽暗的臉龐上。
這位臉色仍有些蒼白的女將軍看向了身旁的同伴,“於禁是個什麼樣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
思念故鄉,鬱鬱累累。
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
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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