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的信有三封,劉備關羽傅士仁,往南還有一封信去廣陵,她這樣忙忙地寫信,徐庶也不怕她腦子轉不過來,還在見縫插針地跟她說話。
“將軍還須提防劉勳,”他說道,“廬江毗鄰荊州,此人事跡在下略有耳聞。”
“是怎麼樣的人?”
“此人愚魯怯懦,卻又貪婪好權,但急切間將軍不能殺他,若是廬江一亂,將軍又不在此鎮守,難保廣陵平安。”
她略停了筆想一想,這條路要是出問題,那不僅劉備的後路斷了,關羽的後路也要斷了。
“把這幾封信送出去後,”她說,“我要再去一次郡守府。”
儘管太陽曬極了,但仆役們還是一遍又一遍地洗刷了園子。
主君十分挑剔,憎惡血腥,不願意見到園中還有一星半點那夜的痕跡。到最後仆役們不得不將園中花草拔了出去,重新栽種一批新鮮花草來。
他們這樣滿頭大汗在太陽下勞作時,劉勳靠在憑幾上,半閉了眼睛,一麵聽著角落中美姬的彈奏,一麵得意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他一個廬江太守,雖不比曹劉那般手握雄兵,卻略施小計,將他們玩弄掌中,眼見他們鷸蚌相爭,而他則為漁人,如何能不得意呢?
劉備被襲,關羽陸廉必定棄揚州而保徐州去,到那時袁術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劉勳如何領不得揚州?
待他得了壽春,作了揚州之主,他也能與諸侯同列,豈不快哉!
更不用提袁術在壽春修砌的那些壯麗宮殿,還有藏在宮殿深處的那些國色……
有人輕輕地走了進來,劉勳漫不經心地睜開眼,待見到是正妻王氏時,他臉上的愜意便消失了。
他的正妻年輕時生得十分秀麗,並且詩書禮儀無所不精,是溫柔而有風度的大家之女。但當她年華不再之後,她的學識與風度都變成了另一種令他厭煩的東西。
王氏似乎全然沒有察覺到他臉上的不耐煩,隻是衝角落輕輕揮了揮手,於是美姬抱著琴悄悄退下了。
劉勳皺了皺眉。
“夫人何來?”
“憂心不已,特為君來,”王氏走上前來,在他身邊坐下,眉眼間藏不住的焦慮,“郎君結連曹操之事,如何卻一直瞞妾?”
“夫人專心中饋便是,”劉勳說道,“怎麼連這些也要——”
“郎君何其愚也!”王氏打斷了他的話,“莫說曹劉是何等英雄,難道以陸廉之勇,郎君能抵擋得過嗎?”
“她雖勇,到底不過是個小女孩罷了,難道我還怕她嗎?”劉勳冷笑一聲,“曹公和玄德,與我同為漢臣,難道我領兩千石的祿米,他們便比我更高一籌不成!”
見到妻子那張臉上滿是驚愕,劉勳索性從席子上爬起來,居高臨下地瞪著她,“等我平定了揚州,說不定他倆的戰事還要我居中調停呢!夫人小覷了我,到時天下人卻不能小覷了我!”
他的聲音這樣洪亮,以至於蓋過了仆役跑動的聲音,因而直到那名仆人衝上了台階,劉勳才察覺到,被嚇了一跳。
“大膽!”他罵道,“你慌慌張張作甚!”
仆役的前胸劇烈起伏了一陣,然後說出了一句讓主君也變得慌慌張張的話。
“陸廉!陸廉沒收那些財寶,她帶兵來了!主君!”
準備都督揚州,為曹劉居中調停的大漢明日之星愣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猛地一跺腳。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他驚慌地嚷道,“我命休矣!”
“郎君!”王氏揪住了他的衣袍,“郎君何為?!”
“後門!我自後門而走!”他被揪住衣袍忽然又冷靜了一下,“快,快備馬!”
“郎君為何不下令緊閉城門,再與她談——”
“你這婦人何其愚也!”圓臉太守衝著自己妻子憤怒地吐了一口口水,罵道,“陸廉若是兵臨城下,我關城門又能擋得她嗎!”
不知道是她來勢洶洶的緣故還是怎麼回事,陸懸魚帶了兵衝進城時,守城的將領竟然沒吭聲,沒阻攔,硬是讓偉大的陸辭玉將軍抵達了她忠誠的皖城。
她的士兵與城中這些守衛不可同日而語,頃刻間便將郡守府包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但是當郡守府門大開,劉勳硬是沒來迎接她。
……但也沒逃跑。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騎馬,再加上剛剛特彆緊張地嘗試想騎馬,一個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
於是那個柔軟而很有氣度,滿臉笑容的圓臉太守變成了一個滿身塵土,滿臉是汗,疼得哼哼唧唧的長臉太守。
一大家子都圍在他身邊,小夥子們在他身前,跪得規規矩矩的,女眷們在他身後,以袖拭淚,哭得也整整齊齊的。
“子台這樣匆忙,”她手裡握著馬鞭,敲了敲靴子上的塵土,“必定是猜出我的來意了。”
劉勳臉上全是汗水和淚水,勉強睜開眼,看了她一眼,隻能哼唧出一句話來。
“將軍……饒命啊……”
“我也不知道子台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她說,“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瞞我,這句話說不定也是假的。”
劉勳哭得更厲害了,“這句話是真的,將軍……這句話是真的呀!都是曹操的錯!我是被迫的!”
“我看不像!”她罵道,“我原本想以禮待你,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蛇鼠兩端!”
“將軍……將軍饒我這次……”劉勳哭得涕淚橫流,“饒我這次,我必結草銜環……”
一屋子的大大小小似乎收到了信號,也跟著哭起來,“將軍!”
……她看了看這群不知道真哭假哭的孝子賢孫,又把目光轉回到劉勳身上。
“你的軍糧籌備齊了?”
劉勳一瞬間不哭了,那滿臉的鼻涕眼淚立刻也被他擦了擦,但斷腿還是讓他疼得額頭出了汗,“齊了齊了!”
“那好,”她指了指在這一排兒子中跪在最邊兒上的那個劉家五郎,“除了糧草,你的兒子兒婦,我也一並帶走做人質了,若我領兵在外,聽說廬江有什麼不誠心的舉動,我就先殺了他。”
劉勳打了個寒戰,然後偷偷看了一眼自己那個似乎嚇傻了的小兒子。
柔軟的那張圓臉又悄悄轉回來,看向了自己另外幾個兒子。
“將軍……”他哆哆嗦嗦地說道,“我這小兒子身體弱,將軍在另外那幾個裡挑成不成啊?”
……幾個兒子哭聲停了,都一臉敢怒不敢言地悄悄回頭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 劉勳的妻子王宋是個挺有才,會寫詩的女子,不過因為無子被休了……
《雜詩二首》:入門二十餘年,後勳悅山陽司馬氏,女以宋無子出之。還於道中,作詩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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