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四十七章(2 / 2)

“軍隊”這東西很有趣,士兵們對將軍的印象通常很模糊,不那麼在乎將軍的人品,對營中許多欺壓霸淩之事忍耐力也很強,隻要稍加訓練,看起來就是老老實實,聽從命令的模樣了,因此乍眼看來,“掌控力”似乎並不重要。

但事實並非如此。

任何略有常識的將領都會將自己對軍隊的掌控程度作為根本看待,甚至會有些患得患失。

至於那位“五雷賢師”是不是這種患得患失的人,這就要看一看了。

在她回營之後的第三日,斥候有了消息:五雷道這群賊寇分兵兩路,一路步卒兩千,確實是向回馬灘而去,另一路操作就比較成謎:五雷道信徒三千有餘,直奔河邊而來!

此時上遊多雨,正是漲水之時,這些人要怎麼過河?她完全不能理解啊!隻能立刻吩咐調撥兵力去攔自上遊南下的賊寇,自己帶了數百弓手,在營外的河岸邊排開,準備迎擊這群五雷道信徒。

“郎君果真要將兩千步卒儘數北調?”

“我實在想不出他們過河的辦法,”她說,“隻能當他們在佯攻。”

排兵布陣這事兒有點麻煩。

而且人越多,越麻煩。這一點她是理解的。

所以她十分耐心,自清晨等到了晌午,才等到烏壓壓的一群人從河西岸而來。

但這群人看起來很不正經,至少不是正經過來打仗的。他們一身黑袍,上繡各種雲雷紋樣,手上拿的也不是武器,而是黑壓壓的幡。

她忽然有了很不好的既視感,就像她熟悉的那個世界裡,很多人都耳熟能詳的某武俠小說裡的某門派出場一般,這群五雷道信徒在河邊排開之後,開始高聲吟誦起來!

“葛山有水!金石從之!”

“首陽巖巖,雷以動之!”

“嗟嗟神兵!有秩斯祜!”

“撻彼列缺,奮伐徐楊!”

這樣的架勢她都沒親眼見過,身後的弓兵們自然更沒見過,立刻開始瘋狂竊竊私語。

“他們是來打仗的嗎?”

“……聽說他們有神通啊!”

“什麼神通?”

“就是我們將軍曾經……”

“噓!”

“那我們能行嗎?同五雷賢師作對,會不會挨雷劈啊?!”

午後的一陣風吹過,她抬頭望天,忽然發現天空中飄來一朵烏雲。

對麵顯然也發現了!於是這群人喊得更興奮了!在一大群黑袍信徒中間,搖搖晃晃地出來一輛軺車,上麵坐著一個十分威嚴的男人,四十歲出頭,身材十分高大,八尺有餘,眉眼中滿是煞氣,即使坐在那裡都能讓人感受到壓迫感。

他穿著寬大而精美的袍服,似乎是蜀錦製成,即使天色陰暗下來,上麵的金銀絲線仍然閃爍著流麗的華彩。

但她在意的是另一點,那個男人身旁還帶了一柄劍刃十分寬大的劍。

比她的列缺劍更長,更寬,因此必定更沉重。

……她雖然不認識這個人,但她想,這人應當也是一名劍士。

“將軍,”身旁的軍校小聲問,“要不要想點什麼辦法提振士氣,讓這些士兵們莫為妖人所惑?”

當然應該,但是她要想一想,用什麼辦法才能提振士氣?

“將軍!將軍!”

一名士兵激動地跑了過來,“笮國相領了許多人來了!”

“……你說誰?”她瞳孔地震。

“笮融國相嗎!太好了!”軍校激動地說,“將軍豈能輸了士氣!”

太史慈是這一天自曲阿返回廣陵的。

劉繇雖挽留了他,但他豈能看不出劉繇待他不過客氣?這並未令太史慈感到失落,反而周身一陣輕鬆。他留下金餅與書信後便悄悄離去,絲毫沒有半分留戀。

自他過江之後,便在江邊的漁民處聽聞陸將軍與五雷道之間似乎為一農女起了些爭執。

漁民所關心的除了自家會不會被波及到之外,便是那名農女該是如何殊色驚人,才會引起這般傾城之禍。但太史慈卻覺得,以他家賢弟的心性,未必是見色起意,多半隻是如古人行事,施以援手罷了。

但無論怎樣,他都要儘快趕去賢弟營中,助他一臂之力,殺退那些賊人!

太史慈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馬不停蹄趕到河邊的。

然後那一幅景象,他這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河對岸是一群黑袍黑幡的五雷道信徒,跪在地上不停叩首,欲降天雷,劈死河東這群“賊人”;

河岸的這一邊是一群紅袍紅幡的浮屠教信徒,也跪在地上不停叩首,高呼滅世佛降世,要滿天神佛以神通誅滅河西那群“邪祟”;

烏雲密布,旗幡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河岸邊上站著兩個人。

河西是一身玄袍的五雷賢師,天下第一劍客,“列缺劍”,神情傲然,雙目如電,在千萬信徒的高聲稱頌中屹立在前,如同一尊堅不可摧的石像;

河東是一身戎裝的陸懸魚,廣陵太守,“滅世佛”,神情淡漠,雙眼無神,在無數紅袍浮屠教信徒的高聲稱頌中,在一群浮屠教吹吹打打的樂聲中,也站在那裡好似一尊雕像;

但太史慈總覺得,他家賢弟不是自願變成雕像的。

——似乎隻是站在那裡,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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