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士兵們繼續在後麵藏著,自己悄悄向前,摸到了曹兵營地附近……
這些砍下來的樹木被搭出許多“人字”架,以橫木貫之,再將槍頭穿在架上,使槍尖向外,就這麼在營地外一字擺開,這東西名為“鹿角”,並不稀奇,布在營地外用來防騎兵衝鋒用的。
……但出現在這裡就特彆神經病。
這片營地是修建在沼澤地裡的,也就是說附近到處都是軟泥,積水,綠苔,曹兵在這裡紮營很不舒服,但想要對這個營地展開攻擊其實也不太容易,尤其是騎兵——什麼樣的騎兵能在沼澤地裡發動攻擊!
……這是怕士兵們閒出病來,所以伐木紮鹿角鍛煉身體嗎?她想。
【再想想,】黑刃說,【你看到的不一定是你看到的。】
【比如說?】
【比如說你當然知道,某些苔草看起來與旱地上的雜草沒什麼區彆,但它們的確不是同一種類。】
以為自己看到一片草叢,放心地踩上去,可能就會陷入泥淖之中。
但除此之外,離城這麼遠就開始修大規模攻城器械也挺不對勁,尤其那個郯城並不值得如此……她想,到底是為什麼呢?
當迷霧將沼澤地籠罩起來,帳篷裡的士兵們陷入了一片好夢中時,她卻突然從樹上驚醒。
【我有個猜測,雖然有點離譜,我覺得曹操沒必要這麼做,】她說,【但我得自己去看一看才行。】
【我們總是無法接觸到一件事的全部真相,】黑刃很溫和地說道,【所以當我們從某一角度觀察它的一部分時,覺得超出常理也不是什麼值得驚奇的事。】
穿過水澤與迷霧,再小心地翻過鹿角,繞過營寨,一路向西,沭水潺潺的水流聲傳進了她的耳畔。
與此同時,還有一條條搭建起來的浮橋,以及無儘的火把!
【天啊!】她瞠目結舌,【曹操真的要跑路!他為什麼要跑路!】
她不知道,黑刃也不知道,但這也不是需要此刻刨根問底的問題。
李二做了一個美夢,他的夢通常是混沌的,但最近變得清晰起來。他在夢中穿上了璀璨的金甲,率領潮水一般的大軍,如同一位真正的名將,揮劍指向敵陣時,天地間便充斥著莊嚴的鼓角聲……他大概是配得上一位公主的,但他想,他還是不能拋棄掉一路跟隨在他身邊的小寡……
他的夢醒了,是被人拍醒的。
漆黑一片的帳篷裡,陸懸魚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起來,”她說,“我有事要你去辦。”
李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或是睡過了頭,但當他將頭探出帳篷,卻看到了濃重的夜霧。
“現在?”
“是,你要幫我送一封信。”少年將軍說,“你不是很想回郯城嗎?我要你回郯城一趟。”
自營地至郯城其實隻有不足二十裡路,但沼澤地不辯方向,其中又多泥淖,這段路走起來十分危險,且容易迷失方向。因此李二聽說他要自己出發時,本能地想要拒絕。
“你要保證午時以前,將這封信交到主公手中,”她說,“不要遲疑,不要退卻,更不要動其他的念頭。”
李二咽了一口口水,他立刻也意識到這封信的價值,“小人不敢。”
“你送了這封信後,便留在郯城,不必再回來。”她遞給他一個金燦燦的東西,“現下城中物貴,拿了這個先用,待我回去,另有賞賜。”
李二看了看那個金燦燦的餅子,又小心地看了看陸懸魚那張隱在黑暗之中的臉。
“千萬彆讓我失望,”少年將軍說,“更不要背叛我。”
那話說得那樣誠懇,李二卻聽出了裡麵的森然之意。
【你真的相信他嗎?】黑刃有點好奇,【他不是讓你失望了好幾次?】
【我願意相信他這一次,】她說,【他知道我很窮。】
【所以?】
【所以從我這裡拿走的東西,格外昂貴。】
當這封信送到郯城東郊的軍營中時,劉備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這個送信的人。
他是認得李二的,在他看來,陸懸魚身邊這個人可以做個傭工,如果識了幾個字,也可以做個小吏,但他做不得一兵卒。
這人太油滑,且貪生,因此無法交付給他真正的信任。
但此時的李二滿身淤泥,雙腳上不停地流著血,他看起來簡直像一個最為儘職儘責的士兵了,因此劉備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才打開手中的書信。
他的眼神忽然凝固了一瞬,神情也急劇變化起來。
身旁的關羽張飛都在注視著他的神情,此時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從他的眼神裡得到更多的信息。
但他們沒有等很久,這位邊地遊俠將信看完後,立刻發布了命令,“立刻整兵,午時出陣。”
“兄長?”
劉備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他的眼睛裡升起了一股憤怒與興奮交至的神采,“曹孟德欲歸兗州!若令其從容而去,天下英雄當笑徐州無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