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個不怎麼開心的消息, 但她心情就還不錯。
秉承著早一點上班就早一天算工資的打工人心態,陸懸魚跑回家睡了個午覺之後,下午換了一身衣服就又跑來縣府了。
臨走之前想一想, 沒忘記給黑刃在外形上做一點改造, 依舊是黑布包裹的長木棍。考慮到打更這個活也有示警的職責在裡麵, 拿根棍子防身理由總是很充分的。
但她回到縣府那個照明條件不太好的房間裡時,年輕的縣丞左右看看她,尤其打量了她身後的棍子,一臉不解。
“這是什麼?”
“木棍, ”她摘下來比劃了一下, “要是路上遇到壞人, 我可以用這東西打他。”
於是縣丞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你不過一更夫,又非兵士,如何竟敢擅作主張!”他很不高興地訓斥道, “若遇賊寇, 高聲示警,伺機逃走就是!你現今不過十六七歲,身量未足, 自以為帶了根木棍就能與那般凶徒搏鬥, 豈不知逞強爭勝之心最易傷己!”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這人明明年齡比她大不了幾歲,怎麼就養成了這麼絮叨的一張嘴。
她心裡這樣想,臉上也露出來了幾分,縣丞一看她的神色,臉色立刻就變了。
“你莫不是不拿我的話當回事!”
“那怎麼可能!”她趕緊否認,“小人隻是仰慕縣丞年輕有為……”
縣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把棍子放下!”
……斷乎使不得!
“這棍子是小人的寶貝, ”她小心地說道,“大人若是不喜歡,小人保證不用它逞強爭勝。”
縣丞的兩隻眼睛越瞪越大,嚇得她後退一步,正尋思著要不要先奪路而逃,等過二十分鐘這哥們冷靜下來再說時,有人進來了。
大概三十餘歲的一個文士,胖乎乎的圓臉,看起來特彆和氣,讓她無端想起了張緡。
但是這個小圓臉明顯比張緡愛說謎語和笑話,進來轉了一圈就道,“有判官一,有持杖一,那更夫必是犯了事,可曾錄了供述?”
……縣丞兩隻眼睛又眯回去了,十分不自在地指了指她,“我就是讓新來的更夫小心些,莫自作主張。”
小圓臉也打量了她幾眼,仍然笑嘻嘻地,“你沒聽說過宋人持長刀,齊人挾短匕嗎,這木棍我看極好,國讓何必憂心?”
於是縣丞不吭聲了,又上下打量她幾眼,揮揮手。
……她就這麼出來了。
打更通常兩人一組,一個拿鑼或者金柝或者焦鬥或者鍋,另一個拿個梆子之類的東西,定時定點兒在城裡一圈圈的走。這活計既累且煩,但其實還挺無腦,絕大多數情況下並不需要她高度警戒,因此她還可以用一點小法術,比如“守夜術”來幫助自己的腦子休息一下。
天下無論哪裡,都是有錢人少,沒錢人多,所以一輪明月爬上來時,千家萬戶多半已經熄了燈燭,但未必就洗洗睡了。經過一片十分破舊的居民區前,那個碎嘴的本地同事同她介紹每個街區的特點時,冷不丁還得加幾句掉san的話。
“聽著像狸子,”他說,“未必是狸子。”
“……那是什麼?”
“比如這種,”他在某一戶窗外路過,拇指一挑,小聲道,“這個就不是狸子在叫。”
又走過幾家,“這個也不是。”
待走到第三家時,這家夥仔細聽聽,“這次是了。”
“……怎麼這個就是了?”
“這戶住著個漂亮的小寡婦,”他小聲說道,“我分辨得出來她的聲音。”
……………………日。
雖然庸俗透頂,但平民百姓似乎也就這點愛好,而且考慮到三國時期雪崩下滑的人口數量,這愛好似乎也不能說就一定不好。況且入夜之後點一盞燈,煮一壺茶,看一卷書,燃一爐香啥的……她認識的人裡似乎沒誰在這個檔次的。
也不對,說不定有個人就有這愛好。
當他們路過一處明顯闊氣得多的宅邸時,同事十分敬畏地指了指,小聲對她囑咐了一句,“這是‘劉半城’劉公的家,路過時千萬小心些。”
“為何?”
“比如說,你要是想解手,去彆處解手是不妨事的,但不能在他家牆根下解手,也不能在他家附近久留。”他提醒道,“劉公家的家奴比縣府的小吏還要貴重三分哪。”
她思考了一下,“我要解手,你先往前去吧,我方便過就去尋你。”
同事的表情一瞬間崩裂了,“你不要命啦?!”
“哦,我去那邊解手,”她隨口說道,“不在這牆根下,你彆管了,去縣府交差就是。”
普通人家的土牆鮮少能上七尺,但劉平這座府邸院牆一丈多高,清一色的磚石壘成,如同一個小小的堡壘,極有氣派。然則這種院牆在她看來有跟沒有差不多,輕輕巧巧地就翻了過去,一間屋子一間屋子開始探看,終於覓到了劉平所在的那一間,一盞燈,一壺茶,一爐香,手裡也還拿著一冊竹簡,就是臉色不怎麼好看。
等了一會兒,有腳步聲過來,她藏在黑暗中凝神屏息,一個青巾裹頭的奴仆,一路低著頭便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