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眨眼,“孰輕孰重?”
於是老頭兒盤腿坐了起來,開始指點江山,“你要知道,想在這城中坐穩可不容易!不拜先聖,不敘聯宗,這樣的人,待不得多久就會被趕出去的!”
她想了想,“但是這位令長不是帶兵前來的嗎?”
老頭詭秘一笑,“偏他有兵麼?”
三日之後,劉平的仆人登門請她時,陸懸魚覺得一點都不驚訝。
但她還是小看了這位劉半城——比如說,她以為請客就請客,那肯定就是在他城內的宅子裡請客,然而劉平是不止一套宅子的,城內自然有一套,往北走個二三十裡,竟然還有一套彆院。
春風東北起,花葉正低昂,除了修剪十分精心的草木外,又引了溪水入園,一路走來,看不儘的美景,竟然都藏在這裡,誰能想得到平原城那樣荒涼貧窮,卻能養出這樣清幽雅致的園林呢?
劉平站在階下正等著她,矜持而又含蓄的笑容裡,正經帶著一股“我這園子,神仙也住得了!”的味道,於是不怎麼會說話的她決定就直接現抄現賣。
“劉公這園子,神仙也住得了!”
劉公臉上立時露出了真心實意的微笑,“豈敢!誰敢求神仙之事呢?不過頤養天和,清心寡欲,隻求多活幾年罷了!”
春光晴好,在室內設宴反而煞了風景,不如就在溪邊一棵古樹下,鋪了席子,擺了憑幾,婢女端來了蜜餅、烤肉、鮮魚片,又姿態娉婷地為她斟酒。
她隻不過多看了婢女一眼,劉平興致勃勃地問道,“這婢子如何?”
“不如何,”她將目光收回來,“看著不像能乾重活的。”
“郎君這般人品,家眷自然也不該為那等賤事所累,”劉平舉起了“君幸飲”,略帶暗示地看了他一眼,“況且郎君暫居之地逼仄喧嚷,不為自己,也當為女眷考慮,另擇一清淨之地。”
接下來應該輪到她訴苦了,說一說經濟緊張,然後劉平再十分慷慨地表示自己與她頗有眼緣,要麼出錢,要麼出房,反正要給她一家老小安排得明明白白。
“倉惶出城,身上未帶那許多金帛。”她說,“能有一處房簷棲身,已屬不易。”
“郎君觀此處如何?”劉平笑道,“可棲身否?”
於是她也笑了起來。
“那麼,劉公,代價是什麼呢?”
劉平搖搖頭,“隻慕郎君英雄出少年罷了,難道你我還似那等商賈之人,要談一談買賣不成?”
這種親親熱熱的客氣話到底是能唬得住誰呢?她其實有點想不明白,但換一個角度思考之後,她又能理解了。
人往高處走,吃過山珍海味,穿過綾羅綢緞的人,不願意再回到低矮的茅草房裡去居住,這是人之常情。隻要能哄來住幾天這樣的房子,吃吃喝喝,再找幾個美婢相陪,不管這人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總不會願意再回到茅草房裡去生活。
“我不擅文墨,不通經濟,不精謀略,隻有一柄劍傍身,我自己心知肚明。”
她說道,“劉公到底所求為何,若是現在不說,那以後我舉家搬進來,劉公可也莫說了。”
這位頤養天和,清心寡欲的大伯沉默了一下之後,終於開口了。
“其實,我隻日夜懸心一件事……”
“何事?”
“而今這平原城中數千百姓,皆有累卵之危!”
劉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不同人眼裡似乎有不同的答案。
比如說賣麻花的小販,覺得這人存在感很弱,礙不到誰的眼;
再比如曬太陽的貧民,覺得這人連令長的氣派都沒有,每天忙些有的沒的,早晚要被趕下去;
等到了劉平這裡,劉備就成了大魔王,欺男霸女都是小事,早早晚晚要將平原城綁在公孫瓚的戰車上,一頭對著袁紹那座高山撞過去,落個車毀人亡。
所以,為了平原的百姓,為了大漢的蒼生,為了世間的愛與正義,請她一定要乾掉劉備,這樣一來,他手下那些賊寇就會作鳥獸散,平原城又可以回到被當地豪強所保護的,古老而美好的過去了!
“若郎君能為平原除此大害,”說到痛心疾首處,劉平不裝了,不僅不裝,而且他眼含熱淚,行了一個大禮,“百姓皆感郎君活命之恩!”
【……他是認真的啊,】她有點目瞪口呆的盯著俯在席子上的劉平,【他不是在騙我,他是真信了腦內的那套邏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