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她忽然一個激靈,“哪位將軍?”
“呂將軍!”
到處都是慌不擇路的百姓,到處都是趁機搶劫的匪盜,還有與匪盜無異,也與百姓無異的士兵。須臾之間,長安城變了一個模樣,令她如墜冰窖!
西涼兵攻進來了,或是起了內亂,而今應先將城門守住,若有人作亂,便將奸細斬殺,若有西涼兵進城,便一寸地一寸地的將他們趕出去!
騎兵帶著她,卻沒去城門口,而是來到了宮門前,數十名騎將聽見馬蹄聲,便有人拎著馬槊,縱馬上前,見到是她才放下了一臉的警惕,調轉馬頭,為她讓出了一條路。
她幾乎認不出那是張遼,因為她印象中的張遼一直是個朝氣蓬勃的少年將軍,可能會厚臉皮跑到她家裡來蹭飯吃,也可能滿不在乎地跟著魏越脫光了在河裡撲騰。有邊地武人的勇毅,但更能令人意識到身上那銳氣而明亮的少年感。
然而現在的張遼一身破爛的魚鱗甲,鮮血將他的戰馬也染紅了半邊。
他臉上帶著傷,眼睛裡帶著冷峻的光。
“將軍正等你。”
“……將軍?”
於是那數十名騎將散開,中間坐在地上,正由人包紮臂膀的呂布便出現在她麵前。
看起來也很慘,但比張遼好些,見她來了,呂布抬起眼睛,“長安守不住了。”
“……為什麼?”
“叟人昨夜開了城門,我欲退敵,奈何賊軍勢大,”他說,“洛城門失守,不過片刻,賊軍將至,你得與我們一起走。”
“……去哪?”
旁邊那個親兵已為他包紮完畢,於是呂布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總歸要出關中,若能回並州,便回並州,若不能便去關東。”
她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但諾諾地答應了,“那,那我回去讓街坊們準備一下,我們這是三市,還有其餘幾市的百姓……”
正待上馬的呂布回頭看了她一眼,“你說什麼呢?”
“將軍不是說要撤出長安?”她有些惶惶然地說,“將軍總得帶上百姓……”
她那惶恐而飄飄忽忽的聲音被呂布的截斷了。
“我何時說要帶百姓走?”
“將軍不帶百姓走?”她睜大眼睛,“將軍不是說洛城門已破,西涼……”
“西涼騎兵輕騎一日夜可行三百裡,你如何帶百姓走?”
如何帶百姓走……如何……
這並不是一個“如何”的問題,這是一個……
這是……她大概是幾日未眠未休的緣故,竟然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而呂布已經騎上了馬,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我從未視汝為雜役。”他說。
“但將軍視百姓為草芥。”她說。
但他們不是草芥,他們也不是數字,她想,他們是她的街坊鄰居,每一個人她都記得姓名,記得長相,記得聲音。
她突然後悔了,她來這個世界之前,她是不是應該把屬性,把技能點,把什麼能買的奇物能用的資源都砸在魅力上?!如果這裡是真的貂蟬,是不是就能說服眼前這位將軍了?!
太陽已經略有一點西斜了,遠處升起了濃煙,那些破舊的,翻修的,嶄新的房屋,其中有公卿世家的府邸,有平民百姓的草屋,它們都將在今夜熊熊燃燒。
呂布的眼神變了。
“我知百姓艱辛,”他說,“但我兵馬……”
“他們不是草芥,”她神經質地重複了一句,“他們是供養將軍這支兵馬的人,他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時,織出的布,種出的糧,賺得的錢,都交給了朝廷,供給了將軍。”
於是呂布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悲涼,但轉瞬便變換成了無動於衷的冷酷。
“他們不是草芥,我的騎兵更不是。”他說,“我已經為大漢儘了忠,現在該對我的士兵負責了。”
張遼上前一步,伸出了手,似乎想抓住她的胳膊,但她立刻退後一步。
“將軍非小人明主,”她恭敬而肅穆地說道,“小人便隻能祝將軍武運恒昌了。”
“懸魚……”張遼的聲音有些顫抖,“你欲留此死地麼!”
她真心實意地埋首在塵土之中,給呂布行了一禮。
“上馬!”
頭頂遙遙傳來騎士們呼喝之聲,而後隨著馬蹄聲遠去,塵土漸漸落了下來。
她抬起頭,青瑣門前的石板地上放著一把弓,一袋箭。
那張弓平平無奇,但她卻十分眼熟,當她拿起它,想要嘗試著拉開弓弦時,立刻明白了。
那是呂布的三石弓。
【走吧,】她將弓箭背於肩後,黑刃拎在手中,【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