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二十四章(2 / 2)

眾所周知,董太師膝下隻有一子,數年前早逝後,直到去歲才有了這第二個兒子,如寶如玉,愛得簡直在心尖上。若不是長安不算太平,他是斷然不肯將這個孩子送去郿鄔的。

他正反反複複讀信時,衛士忽然通報,都亭侯呂布前來拜見。

“吾兒奉先,”董卓迷惑地望著回家換了一身錦袍後又跑了回來的呂布,“何事?”

呂布似乎有些煩惱,這種煩惱令董卓心中忽然起了些不好的預感。

當年並州刺史丁建陽是有著“嫉惡如仇”的美名的,丁原性格剛戾,從不曾說過一句阿諛奉承之語,甚至連客氣一點的場麵話也很少說,跟誰都很難相處得來,因此自己略使了一點手段,就將呂布拉攏過來了。

不知道呂布是不是跟在他身邊過久了,這個義子有時候講話是不走腦子的。往好了說,呂布這算性情率真,沒有城府,一望即知其人深淺,不必擔心有詭詐之事;但換言之就是,呂布這人如果想說點什麼討厭的真心話,誰也攔不住他!

董卓清楚自己需要呂布和他那支並州軍,因此著意結交,又有父子恩義,但這不代表他這把年紀,這種地位,什麼話都能聽,什麼氣都能忍!

好在呂布開了腔,先是為一件小事。

“義父這些日子清減了。”他說,“兒為三市事來勞煩義父,心實不安。”

並州軍的軍眷皆安置在三市處,董卓是有所聽聞的,聽他這麼說,便心下一寬,拍了拍毯子,“何必拘禮,坐下來,與為父慢慢說。”他笑道,“是並州人受了什麼委屈嗎?”

呂布便點點頭,“是。”

“……”這個話有點不太容易接,但董卓已經習慣了呂布的說話方式,又和顏悅色地問了起來,“究竟何事?”

“城尉去三市捉了個小吏,據說是因為他不肯舉發街坊鄰居,因而以其為吏不清的罪名罰沒家產,入了上林獄。”呂布說道,“那小吏的街坊鄰居多半是並州軍眷,城尉尋常並不為難,兒怕是朝中什麼人有了誤會,因而才來求義父的指點。”

董太師的那顆懸於半空的心在呂布這一番難得通情達理的話語中慢慢落了下來,重新揣回了肚子裡。當然,如果是公卿跑來說這件事,他們會說得更加委婉,更加感人,更加具有迷惑性,也更順耳,他們甚至不會暗示他是“什麼人”有了“誤會”,而是會先替那個小吏和三市的並州人請罪一番,再恭恭敬敬地求他恩典。

但考慮到跑來告狀的是呂布,這已經快要讓董卓感動了。

“此事,為父定會徹查。”他清了清嗓子,“決不會令並州軍受委屈的。”

於是呂布恭恭敬敬地起身行了一禮,“孩兒謝義父。”

……他為什麼不走?

董卓那顆心又提了起來,但他仍然和顏悅色,“你還有何事?”

“義父這項舉措,孩兒思來想去,不能不剖肺腑……”

“為父知你忠義,”董太師立刻打斷了他,“但國事有公卿大臣謀劃,我兒不必費心。”

“義父是好心,但下麵多有酷吏歪曲朝廷律令,抹黑了義父的名聲……”

董卓開始揮手,示意呂布可以走了。

“義父……”

“都亭侯進言有功,”董太師衝著一旁侍立的侍從開了腔,“賞蜀錦,金銀,還有……”

呂布終於不吭聲了,恭恭敬敬地彎腰行了一禮,然後起身便走。

太師府也是新修繕的,冬日裡落雪紛紛,又有兩株梅花在院子裡將開未開,幽靜得令人見之忘憂,心也要跟著靜下來了。

但呂布走到院子裡,見了那一株梅花卻無動於衷,而是想了想又折了回來。

“義父若是有空,不妨多去軍中走動走動,震懾那一班小人。”呂布說道,“義父畢竟是雙帶兩鞬,左右馳射的勇將,不可荒……”

“好好好,”董卓已經疲憊不堪了,“明日為父便勉力……”

他忽然停住了,覺得自己講了什麼非常錯誤的話。

呂布站在廊下,聽了這話似乎愣了一下,“義父現在連馬都騎不上了?”

“……住口!”董卓這一次靠著自己的力量便從毯子上爬了起來,胸口劇烈起伏,“爾宜速行!”

呂布還在那裡思考著他那個侍從都同他講了些什麼。

陸懸魚似乎著重地提醒他,不要激怒董卓,要小心謹慎,講話要溫情些,親切些,像一個真正的兒子對待老父親那樣,一心一意為他著想,同時不著痕跡的……

為父親著想,他忽然明白了。

“若是騎馬吃力,兒亦可尋幾頭性情溫順的騸牛……”呂布順著嘴就說出來了,“義父用那個練練……”

董卓聽到騸牛那兩個字時,感覺到血液一下子衝上了腦子,他奮力地,從身邊的侍從手裡奪來了手戟,瞄準了廊下那個長身玉立、威風凜凜、錦袍劍履的,義子的腦袋瓜,全力以赴地丟了出去——!

手戟的寒光閃在了呂布的眼中,令他錯愕地睜大了那雙平時並不怎麼認真乾活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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