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她從來沒乾過這種端茶送水的活,但拿了人家的薪水,偶爾幫個忙也沒什麼?
望見那少年端了酒壺而去的身影,幾個腦袋湊了過來。
“枚叔故意讓他去送酒是為何?”
老謀深算的廚子摸摸下巴上的胡子,“將軍不好酒,但每有獨飲,送酒的仆役總會被他尋了錯處,踹上幾腳,你們卻忘了?”
“……原來如此!枚叔高見!是不是孫六被踹過一腳?”
“我也想起來了!上回可不就是!我隻是問了一句還有何吩咐,將軍便拿了手邊的酒盞,潑了我一頭一臉的酒!”
“這次輪到陸小哥了?”
“那誰知道,”枚叔撇撇嘴,後半句話沒講出來。
反正他武藝高強,被將軍照屁股踢一腳估計也不吃痛,況且按他看,那小子性格也有點莫名其妙讓人看得不順眼的地方,將軍身邊是再伶俐乖巧的人也免不了被他發作,說不定換個討人嫌的還能招了眼緣呢。
……眼緣什麼的,陸懸魚其實幾乎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但當她走進正室時,一瞬間確實覺得那個呂布有點陌生。
她見呂布的次數不多,基本上就兩種,一種是威風凜凜天神下凡的長戟金甲赤兔馬版本,一種是小功率喝酒發呆看熱鬨版本,雖然誰也不能硬著頭皮說這位並州大漢甜,但他看起來確實有點“傻”和“白”的感覺。
此時正值晌午,陽光爬到最高處,院中極其明亮,花草映襯得鮮妍奪目。
呂布坐在正室的西窗下,就在一片陰影裡,倚著憑幾,一身半舊的袍子,正在那盯著空酒壺發呆。
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將裝滿的酒壺放下,倒空的酒壺拿起來。
呂布也不吭氣,拿起了酒壺,慢悠悠地倒酒,慢悠悠地繼續喝。
……然後她該乾嘛來著?
直接跑路?還是問一句有沒有啥吩咐?她不是專業的服務員,沒受過這方麵的訓練,這種世家大戶的仆役們都什麼規矩來著?這位人中呂布喝酒時就著一碟豬肉條,一碟鹽豆子,眼見著鹽豆子吃完了,豬肉條沒怎麼碰,要不要問問他來不來一碟新的?
院子裡麵一個人都沒有,這麼大個屋子裡,也沒有彆的人,她連找個親隨近侍問問都不成。
陸懸魚陷入了一種十分尷尬的境地。
……要不,在哪摸魚都是摸魚,在這裡摸一會兒魚?等等看他有啥吩咐沒有?
不是她誇口,要論摸魚,幾千年後也沒有幾個人是她的對手。
慢吞吞又喝了三盞酒的都亭侯終於出動靜了。
“啊。”
【……這人有病吧?】她謹慎地問了一句黑刃。
但黑刃還沒來得及說話,這位酒客又說話了。
“怪不得文遠那麼誇你,”呂布睜著無神的兩隻眼睛望了過來,“我這滿府上下幾十個仆役,就你一個聰明伶俐,善解人意的。”
【……這人可能真的有病。】黑刃終於抽空回了她一句。
“你說我都自己在這裡喝酒了,”他望著進門那一片被陽光籠罩著的,極為明亮的磚石出神,“他們怎麼沒一個人知道我就是想喝點酒,發發呆呢?隻要站在那不動不說話就行了,有那麼難嗎?”
應該是不難,難道有人做不到嗎?
發完牢騷的呂布抬眼看看她,招了招手。
她小心地湊過去,他拍了拍席子,示意她坐下。
“小人豈敢與將軍同席……”
“讓你坐你就坐,囉嗦什麼。”呂布斥了一句。
……那就坐。
“你一直未曾出仕,這很好。”他又一次緩慢地將目光移回了酒盞上,“如此年輕後輩,卻懂得行事謹慎,不容易啊。”
……他到底是想說個啥?
“想我呂布飄零半生,怎麼就……”
後半句話呂布自己噎回去了,沒說出口,但他又倒了一盞酒,往她這邊推了推,“若你出仕,當事何種人為主?”
儘管她聰明伶俐,善解人意,但還是沒想明白呂布這突如其來的牢騷和問題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和董卓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