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自己給自己升了個職,自己給自己轉了個正,將身份編造成了冥界與人間溝通的外交官。
雖然不知道餘玉還有《囍》裡麵的評論區讀者相信了多少,但如果有可能的話,她想為那群女孩子們做點什麼——
哪怕是遷個墳?哪怕是把她們帶出拚接的空間?哪怕是……看一眼真正的太陽。
不久前被她拋開撒落的小雷雲符紙緊追而來,再度彙聚成一大朵,在虛幻空間崩陷的最後幾秒,將這群早已認定自己離不開的女孩們包裹住,收攏化為羅詩琴曾畫出的‘小雷雲’符紙。
最後一秒,羅詩琴一手攬過餘玉往還帶著火焰灰燼的木門撞去,一手竭儘全力地前伸,勾住化為符紙的小雷雲,一同跌出了崩塌的空間。
在那瞬間,屋外的一切像是被狠狠摔在地麵上的玻璃一樣,支離破碎,露出虛無的黑色的空間。
雖說過程十分驚險,但從結果來看,差強人意。
隻不過轉變為符紙的小雷雲再度化為被羅詩琴放出來後,像是CPU運轉過熱開始卡頓一樣,加載了半天也沒將鬼嫁娘們加載出來。
羅詩琴隻好將它放在一旁慢慢等待,而這一等,就等了十個小時。
這不巧了嗎?餘玉剛醒,小雷雲終於將把壓縮包解壓成功,然後一大堆鬼嫁娘鋪滿了餘玉的床鋪。
紅白色的蓋頭動了動,隨後鑽出一顆腦袋來。
雲魚兒艱難地探出腦袋,高興極了:“玉寶!”
羅詩琴:“……你孫女大概是嚇暈了。”
雲魚兒:“哈哈哈哈哈!”
她毫不在意,依舊笑嘻嘻:“她啊,從小膽子就不大。”
雲魚兒說完這句話後,艱難從鬼嫁娘們的厚重的囍服中鑽出來,輕巧落在地上,她好奇地看了一眼陽光明媚的屋外,向前走了幾步。
“彆過來。”羅詩琴將木門又合上,搖頭道,“畢竟是鬼魂。”
這種大概是眾所周知的設定,她就不隨意挑戰了。彆好不容易把人都帶出來,撒了歡往太陽底下一晃,喲嗬,蒸發了——這什麼地獄笑話在世?
雲魚兒聽話地站在原地,然後看向麵前這個女生,仔仔細細地,眼神溫柔地看著她,忽然道:“謝謝你。”
“真的,非常感謝你。”
羅詩琴擺手:“這個啊,我隻是做了我可以做的。”
職都升了,把權力範圍擴充一下也沒人/鬼能戳穿吧?
雲魚兒搖頭,語氣淡然:“其實我醒過來後,就知道我應該要做什麼了。”
“嗯?”
“我啊,是因為玉寶才醒過來的。”她轉頭,看向床上昏睡的孫女,歎了口氣,眼神溫柔。
“我其實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好像隻是轉眼,她就已經這麼大了。”
“後來,在和玉寶清理東西的時候,我才弄明白。”
雲魚兒抱臂,陷入回憶:“從那裡僥幸逃出來後,我也了解過紹家村曾經發生的事情。後來我選擇做一個農村老師,也是想改變其他村子裡類似的狀況。”
“是不是糾正那些觀念,就會有更多的人醒悟過來,去幫助身陷險境的她們,讓更多的女孩免受這種無妄之災。”
“可惜,”她低頭笑了一下,有些無奈,“年輕的時候接手的設備不是很完善,像那種致害的藥劑也沒少接觸過。”
“三年前我得了阿爾茨海默病,僅僅半年的時間,我已經記不住身邊的所有人了。”
“有時候看著玉寶的媽媽,我都在想,這麼俊俏的小姑娘是誰家的女兒。”
“後來……我的病更嚴重了。有時候家裡都沒辦法關住我,女兒和女婿就帶我和我丈夫去了城裡住。”
“在玉寶上學的那年新年,因為意外,我走失了。”
“我丈夫和我女兒女婿找了我兩天,在淩晨的時候找到了我的屍體。”
“我還記得,”她忽然笑了,給羅詩琴比畫一下,“我當時飛得很遠,那臉上的皮就這樣——啊。”
雲魚兒忽然頓住,訕訕道:“這你們恐怕不愛聽。”
“總之,那年冬天我走了,在外地上學的玉寶沒能見到我最後一麵——但我私心覺得,不見才好。”她閉上眼,回想起自己躺在冰冷鐵床上,即便是被縫補後也依舊顯得傷痕累累的遺體。
“不過,對於她們來說,或許三年前我就已經死了。”
雲魚兒:“靈魂離開了軀殼,眼熟的人變得陌生。或許不再見才是最好的,我們彼此都留存著對方最親近熟悉的模樣。”
“我,”她忽然道,“我隱約覺得,我似乎不會出現在這裡。但是,直到你來了。”
羅詩琴一怔。
我來了?
是指……我帶來的冥府這個設定嗎?
羅詩琴恍然大悟。
難怪雲魚兒沒有人生書——是因為她的出現,《囍》的作者完全沒有安排過!
因為羅詩琴自己新添加的設定,所以‘雲魚兒’才會以靈魂的形象來到餘玉身邊。
但不對……
羅詩琴心思翻轉,隨後她右手微微抽動,內心翻起驚濤駭浪。
這、這不是已經完全被《囍》的作者和讀者認可了嗎?!
否則,僅憑羅詩琴自己強加設定,也沒辦法一下子就把靈魂狀態的雲魚兒添加進《囍》的劇情中啊!
唯一的可能就是,看見《囍》這本人生書的異空間作者與讀者已經完全認可了由羅詩琴添加進來的‘冥府’設定。
“所以我說謝謝你,”雲魚兒笑道,“不然,我沒辦法再清醒地看見她。”
羅詩琴側頭,看向安靜躺在鬼嫁娘懷著的小學妹:“你可以和她再……”
“不用了。”
麵容年輕的外婆輕輕搖頭:“其實,玉寶她之所以會這麼害怕鬼,不完全是因為膽小。”
“她隻是同理心太強了。”
年幼時,早伍雲曾問過小餘玉。
‘——玉寶為什麼怕鬼呀?這隻是電影,外婆會在這陪著你的。’
‘——鬼臉上的刀口,好痛……嗚嗚嗚我不想她們痛!’
稚嫩的童聲認真說著大人都無法做到的話,早伍雲將這一場景記了很久很久。
“這孩子太會感同身受了。”雲魚兒走過去,輕柔地摸了摸孫女的秀發,輕聲道,“她以為自己是怕鬼呢。”
“她隻是怕她們太痛了。”
她們身旁,鬼嫁娘們圍坐在昏睡的小姑娘身旁,麻娘摟住她,她們親昵地給小姑娘唱童謠: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謝謝你,餘玉。
謝謝這麼怕鬼的你,願意一往無前地來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