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點點頭道,“可以從內庫撥款,但我想請家令做件事。”
家令但聽她吩咐。
崔姣道,“太子殿下早在驪山,就因紫霄觀道尊吃丹藥暴斃一案身陷牢獄之災,未再過問朝政,隻請家令想辦法將這事散播出去。”
那已是二月份的事了,若消息走漏,普通庶民皆知這次黃渠決堤並不是太子之責,太子的名聲也能挽回。
家令挽袖拭了拭眼淚,低聲道,“娘子一心想的是殿下,這些年,都是殿下一人抗過來的,有娘子在,往後殿下也不難熬了。”
崔姣也不全是為了幫苻琰,流言蜚語最能煽動民心,苻琰替皇帝頂了罪責,最怕事情過去後,皇帝反借此廢掉苻琰,以他的秉性能做的出來,既如此,就不能腹背受打,隻有先讓那些受苦的人知道,是誰讓他們受的苦,這才不會變成利劍,她可不想跟著苻琰再遭落魄,跑又跑不掉,那就多個心眼。
“殿下才將那些百姓安撫好,下午殿下就去了太醫署看望工部薑尚書,好在薑尚書被救回來了,薑尚書欲辭官歸隱,殿下與他再三示謙,薑尚書才消解了氣性,不再為此事負氣,隻有殿下有苦難說,”家令道。
崔姣心中五味陳雜,把內庫的鑰匙給他,他下去做事了。
這一日苻琰都在外奔走,深夜放歸,回來就進了書房。
崔姣在屋裡翻來覆去難眠,聽木香說苻琰回了書房,便下床往書房去,進去見苻琰在看圖紙,一張圖紙是黃渠過去的堤壩,還有一張是黃渠即將要修建的堤壩。
崔姣看那先前的堤壩圖紙黃舊,上麵字跡是苻琰的,就想起,苻琰十四歲也曾疏通黃渠河道,避免了洪災,十四歲就做的比皇帝好了,那時候皇帝還帶著王貴妃在樂遊原上玩樂,何曾記得他差點被水衝走。
偏心,真的能偏到不顧兒子死活。
苻琰見她進來,攬她到腿上吻了吻唇,她縮著肩掛到他脖子上,小聲說,“答應我的春遊是不是沒有了?”
苻琰低低的笑,“沒有了,你背著孤唆使荀家令乾了壞事。”
崔姣一失落,把他推開,憤憤回了屋。
苻琰斂住笑容,將新圖紙上的幾處紕漏找出,親自去了工部的署衙,一夜沒歸。
這夜後,也不知誰漏出的消息,太子早在二月驪山時就已被冤入獄,再無權過問政事,本來苻琰這些年掌政就沒出過差錯,這消息一出,又有先時的風聲,五公主跟大理寺少卿私通時,還不忘構陷太子,再者這幾日皇帝親政,
朝臣也有不少被皇帝折騰,其中不乏有推波助瀾的。
幾相串到一起去,就有不少人猜測出來,太子背了黑鍋,能讓太子背黑鍋的,自然就隻有皇帝了。
就算明麵上沒人敢指著皇帝罵,背地裡也引得不少議論。
工部緊急召人入黃渠修建堤壩,東宮也從十率府抽調了幾百兵將在長安城外暫搭建簡陋民居,等樂遊原下的黃渠治完了水,再給他們修建家園。
崔姣閒在新居,得了苻琰的準許去城外看看,屋舍雖簡陋,但能暫遮風雨,又下發了糧食衣物,民眾不愁吃穿,倒和那些兵將其樂融融,她和苻琰一起在場時,還都高高興興的行拜禮,不再對苻琰仇視。
一時間這事也就慢慢算過去。
清明的前一天,苻琰被皇帝叫進宮裡。
皇帝很生氣,他讓苻琰頂事,結果那些百姓全知道是他做的這等蠢事,皇帝又抓不到散播消息的人,便把氣出在苻琰頭上。
“太子了得,比朕能耐的多,短短一天就將那些刁民安撫住,朕倒不及太子能主事。”
苻琰隻道不敢。
皇帝把書案拍了拍,書案上堆高的奏疏被這一拍,直接搖晃著塌了,掉了一地,皇帝更惱火,見苻琰仍垂著頭,道,勞煩太子,替朕把這些奏疏都撿好。??[”
苻琰半跪在地,將奏疏一本一本撿起來,原樣碼了回去。
“朕記得北衙一直歸太子管,太子明日把調令教上來吧,”皇帝淡淡道。
苻琰麻木著臉,應是。
皇帝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答應了,北衙總攬禁軍,皇帝一直忌憚他捏在手裡,兵權到手,皇帝心情好了不少,連語氣都溫和了,“太子與太子妃大婚在即,回去好好準備吧。”
苻琰低垂頭告退。
他一走,皇帝看著書案上的奏疏直抓頭,王貴妃正好過來,見他這般煩躁,便說叫襄王來為他分憂,皇帝對襄王理政能力有所懷疑,但也有心培養他,便叫了各省長官一起進紫宸殿,讓他們陪同理政,也能讓襄王學到如何處理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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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這一天,皇帝攜眾臣前往太廟祭祖,往年皇帝偷懶,都是苻琰主持,今年皇帝親自主持,拖拖拉拉到黃昏才祭拜完,皇帝累著了,著令在太廟附近的行宮暫歇一天。
這日晚,太子軺車駛出行宮,往驪山去了。
到驪山是在深夜,崔姣被苻琰抱下車,身後的女史們提著祭拜用的物什,一起入驪山陵園。
這裡空蕩蕩的,還好沒有雜草,尋到苻琰生母容氏的墓碑,地上墊了蒲團,苻琰跪在碑前燒紙,崔姣勉強拜了一拜,就被扶起來,看著苻琰的側臉在火焰中異常慘白,她叫女史們都先下去等著。
紙錢稍完了,碑前搖晃的兩盞燭燈也被風吹滅,崔姣摸索到苻琰臉上,指尖觸到了水滴。
她讓苻琰的腦袋輕靠在腹前,嫌棄道,“我讓殿下靠靠,殿下哭完,得帶我們娘倆去春遊,再過一天我就滿兩個月身孕了,總得帶孩子出去看看桃花青草,見見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