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顧忌這冷宮裡的活計,也無需想著那些難纏的老嬤嬤,更為重要的是眼前的周景和同清冷的月色,都屬於她一人。
因著宮裡要準備宮宴,所以一大早,宮人們就開始忙碌起來。
可這種事往往同冷宮扯不上什麼關係。
不管外頭熱鬨成什麼樣子,一踏進冷宮的們,便隻有蕭索與寂寥。
欣妃淋了雨依舊病著,至少是沒力氣出來鬨騰了。
長星像往常一樣將蘭嬪的屋子裡裡外外的打掃了一遍,她也就很滿足的將昨日換下的幾件臟衣服丟了出來,然後將房門一關,大約又是抱著她養的那盆蘭花開始悲春傷秋了。
旁的宮殿有了臟衣服便可以直接送到浣衣局去,那兒的洗衣宮人會將衣服洗乾淨晾曬好再送回來。
可冷宮不同。
這兒住著的說是妃子,可誰都知道那不過是棄妃罷了。
甚至還瘋瘋癲癲,連最低等的奴才都比不上。
浣衣局怎麼可能會願意為她們洗臟衣服。
所以這浣洗衣物的活計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長星的身上。
夏日裡倒也還好,衣衫穿的少也輕薄,可到了冬日裡卻成了一樁麻煩事。
旁人倒也算了,蘭嬪的衣服日日都換,光是在這事身上,長星就得花費不少心神。
這會兒長星抱了一堆臟衣服出來,正在那兒浣洗衣物,靜嬪又躺在她那老舊的躺椅上微微眯著眼睛曬太陽。
長星將衣服洗了一大半,都以為躺椅上的靜嬪已經睡了過去,甚至還刻意放輕了動作,卻不想忽然聽到她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他會娶你嗎?”
長星沒聽清她的話,便停下手裡的動作問道:“什麼?”
靜嬪深深看了她一眼,卻又很快撇開目光,然後含糊不清的念著什麼戰骨埋荒外,蒲桃入漢家……
長星連字都不識得幾個,更是聽不懂靜嬪念的詩句,便也隻當她是自言自語,又繼續浣洗衣物。
***
入夜,皇宮裡麵更是一片燈火通明。
東明殿裡,朝中重臣同皇親國戚皆是歡聚一堂。
周景和也在。
隻是坐在最末端,距離那些歡聲笑語實在有些遙遠。
周景文坐在雲妃邊上,臉色並不好看,不知到底是因為淋了雨生了病,還是因為旁的。
丞相孟呈身邊也帶著孟娉瑤,她穿著一身桃紅色上衣,同色垂蘇軟裙,麵容嬌媚,目光卻是直直的盯著周景文,好似想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前幾日周景文那一鬨早就在上京傳聞了開來,連帶著從來高不可攀的孟娉瑤也成了笑話。
這幾日孟娉瑤受了不少氣,心裡怎麼能不恨。
酒過三巡,聖人目光往周景文身上望去,眼裡有些不滿,“景文,前幾日你不懂事,給丞相添了不少麻煩也讓孟小姐失了麵子,還不去給你孟伯父和孟妹妹賠酒道歉。”
聖人這就還是想要留下周景文同孟娉瑤的婚事,也是想要留下周景文儲君之位的意思。
旁的人聽了,也明白周景文前日裡那一鬨怕是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
儲君之位雖還未定,可料也逃不過周景文之手了。
都不禁暗暗感慨這周景文真是運氣好。
但凡二皇子和四皇子還有一個在,這等好事都輪不到他的頭上。
孟呈聞言也是往孟娉瑤的方向瞥了一眼,孟娉瑤明白他的意思,不情不願的點了頭。
雲妃亦是知曉這是聖人還願意給自個兒子機會,急忙推了推坐在邊上還沒有反應的周景文,“快去啊,跟你孟伯父和孟妹妹好生道個歉,那事就算是過去了。”
這幾日雲妃可真是疲憊不堪,不僅僅要穩住聖人那邊,還要勸著周景文。
聖人那邊既然是沒有真的答應周景文退婚之事,那便還算有轉圜餘地,隻是從前總還是聽得進去自己的話的周景文就好似被那個什麼清蕪喂了迷魂湯一般,一口認定要將這樁婚事退了。
雲妃無法,隻得苦口婆心讓他日後可以將那清蕪娶到身邊當一個側妃,周景文才算是含糊答應下來。
這會兒周景文心裡邊想著清蕪說過的那些話,到底是端著酒杯站了起來,緩緩走到孟丞相同孟娉瑤的麵前,微微曲著身子道:“孟伯父,孟妹妹,抱歉。”
聽他說出“抱歉”二字,雲妃那提起的心也是微微鬆了鬆,看來自個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一些。
孟呈也知道這不過是做做樣子,便很快應承,“無礙,殿下既然已經知錯了,老臣也隻當無事發生。”
孟娉瑤雖然不情願,可也明白太子妃的位置比旁的都要重要,便也端了酒杯,正欲說幾句客氣話,卻不想周景文忽的屈身跪了下來,“不,孟伯父,我的意思是……我同孟妹妹的這場婚事,還是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