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熠合著風進門時,天都已經快亮了。紅芍沒有出聲,隻伸手衝著睡著的芫娘指了指。
他隨著紅芍望去,就見桌上擱著吃的,芫娘已經睡著了。
燭光晦朔不明,堪堪能映亮一旁的她。
芫娘支著額角,鴉睫輕覆,卻也蓋不住她連日操勞熬出的眼下烏青。但她唇角卻掛著笑,像是做了個美夢。
陸懷熠伸手揩一把芫娘的臉頰,隻覺雪腮彈軟,像是剝殼荔枝,又像是三月的桃花瓣。
他輕笑一聲,這才將滿滿一大盒藤蘿輕輕擱在桌上。
鳳翔樓裡都搜遍了,沒找到先前的那些藤蘿。
幸而宮中禦花園遍植藤蘿,春日便會有專門攝香的宮人采集各種花草,他為找這一大盒晾乾的藤蘿花進了趟宮,回來便晚了些。
他衝著紅芍囑咐一句:“今早晨彆開門了,讓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紅芍一副“我懂”的表情,衝著陸懷熠使勁點點頭。
陸懷熠的目光這才又重新投回芫娘這邊。
“走,去屋裡睡。”陸懷熠叮嚀一聲,俯身將芫娘攏進懷裡抱了起來。
芫娘迷迷糊糊“嗯”一聲,便自覺在陸懷熠枕成一個舒服的姿勢。
陸懷熠將芫娘送回屋,替芫娘脫下腳上的登雲履,又轉而替芫娘蓋好被子,瞧著芫娘睡熟了,方才輕手輕腳從房中退出來。
天已經亮了。
陸懷熠望著桌上的四盤點心,思索著等下芫娘醒來大抵是吃不得這些甜膩膩的玩意,芫娘往常都是準備好吃食等著他,如今替芫娘準備些東西也合情合理。
思及此處,他便轉而往夥房走去。
老孫起了身,正在夥房裡不知是忙些什麼。
“孫大爺,勞煩煮些粥水,等下好給芫娘吃熱的。”
老孫抬頭睨了一眼陸懷熠,又愛搭不理地低下頭:“嗯。”
陸懷熠又想了想,昨日沒回來,芫娘必然等久了,今日這頓他必然是要陪芫娘一起吃的。
於是陸懷熠又對著老孫囑咐道:“孫大爺你應該知道吧?”
“這粥煮的時候不要放水裡遊的,不要天上飛的,沒有放血的肉不能要……”
“蔥薑蒜可以用來調味,但是等粥煮好之後得把東西都挑出來,這些我不吃的……”
老孫的目光裡染上幾分迷惑,隨即瞟了陸懷熠一眼:“自己做去。”
言罷,老孫果然半刻也不停留,徑直往廚房外頭走去。
陸懷熠嘴角一抽。
這大爺的脾氣還不小。
自己做就自己做,給芫娘煮個粥還不是小菜一碟?
他在廚房裡踅摸一圈,左邊找著些米,右邊撿幾根柴,拿著火鐮生了火,然後望著那灶台上的鍋斟酌起來。
關於先放水再當米,還是先擱米再舀水的問題,陸懷熠進行了慎重的思考。
最後糾結不下,索性把水同米一道兒放了進去。
一刻鐘之後,鍋中沒有沸騰。
陸懷熠扣上了鍋蓋。
又一刻鐘之後,鍋中仍然沒有沸騰。
陸懷熠再一次扣上了鍋蓋。
第三次……
養尊處優如陸懷熠也覺得這不對勁了,終於圍著灶台打量起來。
看了一圈,果不其然,他的柴添得太少,火苗如燈,實在是駕馭不起灶上的那一口大鍋。
陸懷熠蹙了蹙眉頭,索性把能看到的柴一股腦拿了來,連踢帶踹地全部添進灶膛中。
這一回的火的確夠大,但也不必等到鍋沸,柴火便已經連帶著灶台上頭一同燃起了熊熊烈火。
等老孫察覺不對,衝進夥房把火澆滅的時候,陸懷熠正煞有介事地拿著鍋底下摳出來的半塊黑炭在另一邊的灶台上敲得“噔噔”作響。
陸懷熠儼然對這黑乎乎的玩意有些嫌棄:“不對,我每一步都沒有弄錯。不就是放上米和水,點火,蓋上鍋蓋?”
“芫娘不都是這麼弄的嗎?米為什麼會突然就煮成這玩意呢?這算什麼?這沒有道理。”
老孫:“……”
誰家煮個粥能把灶台點了?你倒是做點有道理的事情再來考究道理成嗎?
“起開起開。”
再讓這個人待在夥房裡頭,積香居日後怕是永遠也不用開門了。
陸懷熠卻跟鍋灶較了勁,儼然並不打算就此铩羽而歸。
“不行,讓我重來一次。”
兩個人爭執不下,門外忽然傳來芫娘疑惑的聲音:“怎麼都在夥房裡……”
她才進門,便見眼前一片狼藉。
芫娘一嚇,步子徹底頓在原地:“這是怎麼了?”
陸懷熠正了正身子,隨即端著自己的炭,望著芫娘扯起一個得體的微笑。
“沒怎麼,在煮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