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娘隨在他們身後才過一個街頭,果見一輛馬車停在街角。
那馬車套著兩匹駿馬,紅頂金簾,車身不僅描畫著金色紋路,還裝飾了金鈴,華貴無比,富麗堂皇。
饒是旁人路過,也會忍不住停下步子來多看兩眼。
芫娘還顧不上驚詫這馬車的豪華,便被盼星墊著腳凳請上了車。
她兀自坐在謝家小姐身旁,又合著笑輕輕招呼一聲,這才仔細打理起方才散落雜亂的行囊來。
這一程從香海背來的東西實在不少,幸而大都不是什麼貴重物品,也不怕摔打。
唯有那本她收拾小院子時撿到的《三字經》,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被攔腰撕斷成半截,生生成了慘不忍睹的殘頁。
芫娘翻著頁數按字去對照,卻發覺這字也變得歪歪扭扭難認起來。
再重新拚一拚,卻好像還是不大對勁。
她不由得皺起眉頭。
先前還有陸懷熠幫她,可現下在這順天城驟是有茫茫人海,她卻無計可施。
坐在芫娘身邊的謝雲笈不知是什麼時候瞧向了芫娘,此時望著她為難,謝雲笈方柔聲問:“薑小娘子瞧《三字經》,你也識字?”
芫娘聞言,後知後覺抬起頭,抿了一抹輕笑:“得了個好心人教,才開始學,略識得幾個。”
“隻是我學的不好,這書上頭的字我還沒有學完。如今撕成這副模樣,我一時對不回去,叫雲笈姐姐見笑了。”
“認字本就不是一蹴而就之事,你不必擔心。”謝雲笈挑了挑唇角,“你年歲不大,緣何不留在父母身邊,要一個人到順天來?”
芫娘搖搖頭:“早已經沒有父母了,是托旁人介紹了鳳翔樓裡的活計才到順天的。”
謝雲笈聞及此處,好看的眉頭不禁微微蹙住。
她望著芫娘那本撕壞的書,輕聲開口道:“家兄是翰林院任編修,平日裡謄抄書卷是常事,他謄過的書籍有好些,都擱在府上的書房裡不見天日,倒是閒置了。”
“薑小娘子孤身一個,在這世道上本就不易,有這份肯勤勉讀書的心思已然是頂頂難得,不必怕旁的人笑話。”
“明日我便去兄長那裡擇幾本好學好認的,差人送來給你。”
芫娘得了這般意外,不禁喜上眉梢。
如此可果真是太好了。
她心裡有一籮筐感謝的言語,想要一股腦全都倒出來。
隻是碌碌而行的馬車也正巧在這時候停了下來。
盼星挑起簾子朝外望一眼:“薑小娘子,鳳翔樓到了。”
芫娘見狀,便也隻好道一聲謝,跟著盼星下車。
目送著謝家小姐的馬車行遠,芫娘這才拿著薦信轉身踏進鳳翔樓的大門。
京中的酒樓果然比香海的酒樓要氣派。雖然隻是陸懷熠口中“籍籍無名”的地方,可這鳳翔樓也足有三層。
一層是大堂和打尖的散客,二樓三樓則是提供給客人的雅間門,小二夥計們穿梭其中,瞧著好生忙碌。
一想到往後客人們要吃她做的飯菜,芫娘的心緒不禁越發激動。
她一邊打量,一邊尋見那坐在櫃台後頭的賬房,忙滿心喜悅地將薦信遞了上去。
誰知賬房連薦信瞧也不瞧,便像驅趕蚊蠅似得衝著芫娘隨意擺擺手,算是要將人打發走。
“走走走,我們鳳翔樓如今不缺人。”
“先生,這薦信你瞧都還沒瞧呢。”芫娘將手裡頭的信高高舉起來,“我真是被推薦來做掌灶的,不騙你。”
賬房這才大發慈悲地瞟一眼芫娘和她手裡的信封,隨即低下頭,從櫃台下頭的抽屜裡捏出一遝厚厚的信封。
賬房這才把一摞信壓在桌上,不緊不慢道:“這麼多薦信,各個都是人推薦來要掌灶的,我若是一個一個都去後廚裡給找個灶,讓我找到哪天去?”
芫娘怔了怔,一時啞然。
吵吵嚷嚷的動靜驚得掌櫃也信步走來:“怎麼回事。”
賬房便將芫娘拿著薦信的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人人都想著來我們鳳翔樓,鳳翔樓的飯豈是那麼好混的?”
掌櫃打量一眼芫娘:“多大年紀?從哪來的?”
“今年一十有六。”芫娘如實道,“本在香海縣,是為著來鳳翔樓才來的京城。”
“若是鳳翔樓不肯收,我實在無處可去了。”
掌櫃的把薦信塞回芫娘手裡:“鳳翔樓的掌灶如今確實不缺,你若是無處去,可以留下在鳳翔樓做個幫廚。”
“做不做你自己瞧,若是要留下,晚上住在後頭院子裡,明兒三更起來乾活。”
“早晨送來的菜,趕在開門前全部洗淨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