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後知後覺地抬起頭, 登時皺了眉頭:“你是什麼人?竟敢妄闖私宅?”
“私宅?”陸懷熠聽笑了,“你不開正門,我還不能另辟蹊徑?”
“再說, 何謂私宅?你是指這製局私賭, 概不賦稅的窩點?”
“我好像記得,依我朝律, 違律之場所, 該當充公擇判, 交由官辦,哪裡來的私宅一說?”
坐在屋裡頭的胡三爺聞及此處, 不由得蹙住眉頭,陰沉著嗓音吩咐道:“抓住他。”
話音一落,院中登時冒出不少打手, 紛紛朝著陸懷熠棲身的樹圍繞而去。
“你們就是這麼迎客的?”陸懷熠卻是不緊不慢,不等打手們圍上,便自樹上一躍而下,“胡三爺也算個‘魚頭’, 不能就這麼點帶上幾個大老爺們在院子裡頭欺負小姑娘和陸某的本事吧?”
胡三這才抬手示意眾人不要妄動:“你是陸老六?”
“前些日子在鴻運坊裡踢場子的就是你?”
“勞三爺記掛。”陸懷熠挑起眉梢, “陸某才到香海不久,竟不知這大名已經如此聲名遠揚了?”
胡三冷笑一聲, 似是看穿了陸懷熠的意圖, 指尖便在椅子上磕了磕:“你來的不是時候。”
“我跟薑小娘子有賭約在先, 再怎麼說,也得和薑小娘子賭完這最後一局, 萬萬沒有扔下不賭或是中途換人的道理。”
“好說,規矩既然已經商定了,那自然是不能換人的。”陸懷熠移到芫娘身後, 隨即握住芫娘的手,帶著芫娘從那已經碼放好的牌九堆裡重新抽出四扇骨牌。
李老板連忙道:“你……眾目睽睽,豈能容你這般肆無忌憚?”
“你三爺都還沒有說話,你是哪頭蒜?”
“你們隻說不換人,我們換了嗎?”陸懷熠連眼都懶得抬起來,“這牌九開了局,你推不推?叫停可就得認輸了。”
胡三看好戲似的笑起來。
香海的消息,他向來靈通。
他先前就聽說過,有個叫陸老六的外鄉年輕人在鴻運坊一把就通吃十幾兩銀子,還踢了鴻運坊的場子。
如今一見,果然能從這陸老六身上瞧出家境優渥與年少輕狂的影子。這可是一隻大肥羊,隻要能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弄住,那自然不怕不能從他家裡頭源源不斷地榨出錢來。
到時候,甭管是香海的那幾個縣官還是京城裡頭的幾位大靠山,孝敬起來自然都不必再肉疼了。
思及此處,胡三才道:“六爺既然來了,那自然是要見識見識。”
“隻是無賭不成局,薑小娘子方才已經輸了一局,這局既多了六爺那總得先商議好咱們的賭頭。”
他說著便將玉環擱在桌子正中。
“隻要六爺同小娘子贏了,這玉環悉聽尊便。”
“可若是輸了那便不大好了。”他將目光掠過一旁放著的鍘刀,“你哪隻手推的牌,就把哪隻手剁下來,如何?”
陸懷熠側目望著鍘刀眯了眯眼,一時不置可否。
胡三忍不住發笑:“怎麼?你陸老六也算在香海賭場子裡有名堂的人,這麼點子程度就不敢了?如何連個小娘子也不如?”
“若是不敢,那就趁早退開,我叫人找個屋子,替六爺梳上油頭簪上花,塗脂抹粉換裙子去吧。”
院子裡頭的李老板同打手們聞言,不禁紛紛朝這番冷嘲熱諷大笑起來。
芫娘皺了皺眉頭,一時也不禁擔憂起來。
她聽得出來,這些人是在激陸懷熠。
雖說陸懷熠對玩樂之事是手到擒來,但是以往也不過是同她和紅芍翠翠她們玩,大家都是圖個高興,誰也沒真要賭上個什麼。
但胡三這地方不一樣,他們麵狠心黑,不擇手段。進了這些人的地盤,哪有什麼運氣輸贏,隻有被人拿捏的份兒。
她忙不迭側眸瞧向陸懷熠:“你千萬彆中他們的招兒,他們定是做了什麼手腳,你若有訣竅就教我兩句,若沒有,你更不能同他們賭。”
“染賭的人,就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她已經在胡三手裡栽了跟頭,哪能再看著陸懷熠變成薑祿那副牲畜不如的模樣?
更何況就算是老天開眼叫他們僥幸賭贏了,這些人隻要變卦不放他們走,他們自然也沒有絲毫辦法。
陸懷熠不言不語,隻勾著嘴角衝李老板輕笑一聲:“不過就推把牌九,又不是沒玩過,你們這是瞧不起誰呢?”
不等芫娘反應,兩張牌已經被陸懷熠握著從她手裡頭丟了出去。她也順勢貼進他懷裡頭,整個人一僵。
倒不知是不是這牌局實在膠著,芫娘莫名覺得氣息急促了幾分,連帶著胸腔下的心臟也莫名開始“砰砰”直跳。
“你就放寬你那心吧。”陸懷熠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垂著眸子看牌,把著她從四扇牌裡又歸了兩扇推出去,“你六爺還比三爺還多三個爺,有的是能耐。”
芫娘默了默。
他好像的確甚少會搞砸什麼事,哪怕是上次在鴻運坊遭人追著跑,他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抓到她作救命稻草。他瞧著玩世不恭,可是心底裡又仿佛總有使不完的法子。
如今人為刀俎她為魚肉,也的確沒有其他法子,自然也隻能聽陸懷熠的話,死馬當作活馬醫。
李老板見得陸懷熠推了牌九出來,不禁有些詫異地朝著胡三相視一笑。
他們還真是高估了這個陸老六了。
倘若是行家,沒人不懂“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開局之前,大家必都得將器具細細查驗一番,搖一搖,磕一磕,沒有異常方能開局,防得就是這賭局中最令人深惡痛絕的出千。
李老板先前換了這墨漆的牌九,為的是對付不懂行的芫娘。如今又來了個陸老六,他以為是的行家,還在一刻不停地思索著如何能瞞過這姓陸的眼。
誰知這陸老六竟連牌多一眼都不看,就直接上手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