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和街。
四合院。
薑祿握著手裡的骰盅,尚且還不曾將這骰盅揭開,涔涔的冷汗卻早已經從額角流溢而出。
他也不知昏天黑地地賭了幾日工夫。
骰子碰得脆響聲實在讓他欲罷不能,他沉溺在這歡海當中,早已忘乎所以。
一旁的李老板搖搖手裡頭的折扇,神情卻依舊淡然,隻笑吟吟道:“薑秀才,該亮點子了,怎麼?出神了不成?”
薑祿眸子一縮,還來不及壓緊手裡的骰盅,那骰盅蓋子便被人猛然掀開。隻見幾個不大的點子靜靜躺在骰盅裡,屋舍裡登時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薑秀才,你又輸了。”
“這白玉環咱們方才畫了契,這玉環如今是胡三爺的,你可不能再拿這玉環抵押,你說,這回咱們該怎麼辦?”
薑祿嘴唇發白,手指發抖,一時竟連話都再講不出半句。
先前他是見這李老板在鴻運坊朝他以禮相待,他方對著這位商賈出身的李老板高看幾眼。
也正是因著這李老板,他才認識了胡三爺,知曉這香海竟還有這所謂的“暗賭”。
他抬眼掃了掃一旁的李老板,至此終於明白,自己是被當作宰殺的豬玀騙來了。
薑祿一咬牙,一跺腳,揚起手裡的骰子往李老板身上砸去,趁著這空擋便逃命似得往外跑去。
可誰知還沒跑出屋門,他便被人一腳踢回房中。
“薑秀才賭的起,怎麼倒是輸不起了?”
薑祿摔了個狗啃泥,才見得門前立著個身形魁梧,個頭高大,滿麵胡須的虯髯大漢。
李老板忙畢恭畢敬地拱起手:“胡三爺。”
胡三背起手,大步流星地走進屋中,睨著地上狼狽至極的薑祿輕笑一聲:“薑秀才來了這麼久,想走也無可厚非。”
“隻是薑秀才在這院子裡吃住如此之久,總不能白白離開吧?我要的也不多,且將這秀才寫文章的手給我留下,咱們就算兩清了。”
薑祿一愣:“留我的手?”
“不錯,隻要兩隻手。該是我的,一個不少,不是我的,我也一點都不要。”胡三笑著捋捋胡須,便有人搬來一口鍘刀,“咚”的一聲擱在了桌上。
薑祿看著結結實實的鍘刀,頓時不由得兩眼發黑。
這般鍘刀,往常大多是用來軋那些不易斷裂的枯草,藥材,故而十分鋒利,即便是堅硬結實的骨頭,這一刀軋下去怕是也要一斷兩截。
薑祿慌不擇言:“我可是秀才!連縣衙裡的人都要給我幾分麵子。”
你們怎麼敢碰我一根汗毛!
胡三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便登時大笑起來:“秀才?秀才算個屁。”
“縣裡頭的幾個拿兒月月吃著我的孝敬,如今就是這香海的縣爺來了,也動不得我胡三,你這手我是照剁不誤。”
話音才落,鍘刀隨即落下。
還不等薑祿再多喊半個字,便已然是手起刀落,一隻手隨即像什麼廢材一般骨碌碌地滾落去了地上。
血色霎時間彌漫了滿眼。
薑祿狼哭鬼號的聲音充斥滿了院落,他終於想起了求饒這回事,可還不容他開口,他那右手便也被拽著摁到了鍘刀下頭。
薑祿急得幾乎要瞪出眼珠子,眼見得那鋥鋥發亮的鍘刀立時就要落下,他卻忽然瞧見院子的樹後躲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芫娘。
薑祿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瞧花了眼,隻連忙喊停道:“芫娘,我在這。我日後還要科舉,若是身上殘缺,我就考不成了,快救救我,快點贖我。”
躲在樹後的芫娘登時愣住。
她昨夜輾轉了整整一宿。
自打聽見玉環的下落,她就一直沒忘了琢磨怎麼把玉環弄回來。
玉環落在這些窮凶極惡之徒的手中,想要回來幾乎是再無可能。可她絕不可能把玉環丟下,唯一的辦法,自然隻有找些不算常規的手段把玉環弄出來。
她早晨花了好些功夫才混在庖廚裡頭進了院子,幸而她個子不高,在旁人眼皮子底下藏身倒是不難,溜了三五個院子也沒被人發覺。
可誰又料到她剛跟著胡三進到這個院兒,還沒顧上探尋玉環的下落,就遭被人按倒的薑祿瞧了個正著。
芫娘一驚,自知是大事不好。
她順勢就往樹上頭攀,可饒是她一貫眼疾手快,此時在這院子裡頭,想跑卻已然是來不及了。
薑祿見芫娘被人從樹後頭扯出來,猶如見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大喊:“芫娘,我就知道我爹娘沒有白救你,你帶來多少錢?你快拿出來呀。”
芫娘撇了撇嘴:“沒錢。”
“沒錢?薑芫娘你這白眼狼!薑家怎麼能救你這麼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薑祿登時變了臉,索性狠下心腸,“三爺……胡三爺,不如這樣,我將她賠給你們,我薑家養她一場,她的命都是我家救的,如今也算是讓她報了我家的恩情。”
胡三聞言,一時卻並沒有什麼動作。
“我胡三在香海坐這賭場龍頭的位子,講得就是一個公正。” 胡三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上的扳指,“你拿我這地方當什麼了?你想典人,也得看我想不想收……”
他懶洋洋瞥一眼,目光停在了芫娘身上。方才是沒瞧仔細,如今看得清了些,他的話音生生斷了。
這小娘子細皮嫩肉,倒是生得水靈,像個玉娃娃,既不風塵,又不稚氣,怪招人疼的。
他翻一翻眼珠子,忍不住舔了一圈牙,隨即毫不避諱地朝芫娘打量起來。
胡三咧著嘴,露出幾分猙獰笑意:“我這人向來公正,不如這樣,小娘子也來賭一把,若是你贏了,我就放了薑秀才,遣人送你們出這四合院。”
“可若是你輸了,那你可就也得留在這四合院裡頭了。小娘子安心,我不剁女兒家的手。”
芫娘輕輕皺起眉頭:“我不管薑祿,你們放不放他與我無乾。”
“何況賭桌博戲的事,我不會玩,更不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