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仙芝最後沒有離開道場。
陳陽陪著蔣小明從茅山出來。
一路上,蔣小明的臉色都很凝重。
野路旁,一隻肥碩大狐狸,從草叢探出腦袋,看了一眼兩人。
也不知,這狐狸怎麼想的,肥胖身軀晃動,跑到跟前,對著蔣小明的腿一口咬下去。
沒咬動。
它抬頭看,蔣小明臉陰的快滴水。
陳陽趕緊過去把狐狸踹開,嘴裡喃喃:“小狐狸,你要是母的,下輩子投胎記得以身相許,沒我你今兒個死定了。可能是紅燒,也可能是爆炒。”
“前輩。”
陳陽話鋒一轉:“要不然,去我那裡住一段時間吧。”
“不方便。”
劍譜在王仙芝身上。
他是王仙芝師傅。
人家找不到王仙芝,會找他。
他現在就是禍源,誰沾上,誰倒黴。
“方便。”陳陽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可他在乎嗎?
“不了,我回去。”
下了山,陳陽也不說話。
打車直接來到陵山腳下。
然後指著夜色下一片空曠。
“前輩,不是我不讓你走,沒車,你靠雙腳,腿給你走斷了。”
蔣小明默默的拿出一張神行符。
陳陽:“……”
“前輩你知道路嗎?”
這話讓蔣小明一愣。
是啊,他不知道路啊。
陳陽背著手,哼著小調,向山上去了。
蔣小明看著他的背影,苦笑搖了搖頭,將神行符收了起來,跟了上去。
一入山,蔣小明立刻便是察覺出這山的不一樣。
與上次進山,區彆大了許多。
這隨處可聞的靈氣,簡直了。
“玄陽,這山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你不覺得這山……不一樣麼?”
“沒啊,挺好的。”
陳陽問:“前輩,你去過幾個道場?”
蔣小明道:“挺多的,道門的,佛門的,一些門派的修行道場,我也都去過。”
陳陽問:“那您覺得,我這裡,比起那些道場如何?”
“絲毫不差。”
這個評價非常高。
陳陽臉上頓時一片得意,哼的小調都歡快許多。
等陳無我他們從道場出來,讓他們好好瞧一瞧。
陵山道場!
都覺得自己說大話,不給他們點刺激,他們就不知道我陳玄陽是一個從不說假話的好孩子。
八百米山路,平時,陳陽一個人,正常行走,半個小時。
心血來潮看看風景,加個鐘,四十分鐘。
沒情緒,趕個點,十分鐘。
今天,走了一個多小時。
全程蔣小明在旁邊一直驚呼不停。
陳陽確定,他已經把王仙芝的事情忘記了。
你現在問他王仙芝是誰,他能思考兩秒才給你個答案。
答案還不一定準確。
到了山頂。
陳陽問了句:“前輩,明早走嗎?”
“走什麼啊,不走了,就在這。”
“哦,那行。”陳陽笑著帶他進了道觀。
洗漱時,蔣小明放在外麵的手機震動個不停。
陳陽湊上去看了一眼,備注是楊善。
“前輩,楊善前輩打來電話了,接不解啊?”
“不接!”
“哦,知道了。”陳陽抓起手機:“喂,楊善前輩,蔣前輩在洗澡,什麼事兒啊?”
蔣小明:“我說的是不接!”
陳陽走到院外:“嗯,對,他在我這兒,陵山,您找他有事兒啊?那您有時間來這找他就行,好,那我先掛了。”
掛了電話,陳陽道:“前輩,楊善前輩他們要過來找你。”
蔣小明不吭聲了。
這個點找他。
除了王仙芝的事情,也不可能有彆的事情了。
第二天一早。
楊善和張道權已經來了。
正和蔣小明在說著什麼。
“去解釋一下吧。”楊善說道。
蔣小明哼道:“解釋?你告訴我怎麼解釋?你來說,我要怎麼解釋?和誰解釋?”
張道權皺眉道:“你語氣好點,誰欠你的?我們大老遠過來,不就是擔心你?你再這養態度,我們可就走了。”
“走走走,現在就走,立刻就走。”
兩人左右看看,沒再提走這個話題。
這地方,比上次來時,還要好。
走你妹啊。
陳陽走過來:“前輩來了啊?”
“嗯。”楊善道:“麻煩你了,玄陽。”
“何止是麻煩啊。”張道權直搖頭:“小明待在你這裡,就是一顆定時炸彈,玄陽,你要慎重。”
這一次蔣小明沒說話。
昨天是陳陽讓他來的。
他本意不想與陳陽在這個時候過分親密。
如果陳陽現在後悔,他隨時走,也不會怨恨陳陽。
陳陽笑道:“前輩這話就生分了,我外出時,可是三位前輩幫我照顧的陵山道觀。前些天去道場,有誰站在我身邊?整個江南願意站在我這邊的,不過一手之數。三位前輩卻依舊讓老王他們來幫我站台。”
“做人不能忘本,彆說這麻煩不是蔣前輩主動惹來的,就算是他惹的麻煩,隻要不涉及我的底線,就算明知不可為,我也不能袖手旁觀。”
三人目光欣慰。
陳陽道:“這事情我其實大概知道了,就是有些好奇,老王這劍譜,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蔣前輩,可否告知?”
蔣小明道:“與你說也無妨。”
“年前時,仙芝他們去了子午嶺,劍譜,也是從子午嶺得到的。”
“怎麼得來的?”
“撿的。”
“撿的?”陳陽愕然。
這麼牛的劍譜,能撿到?
蔣小明道:“的確撿的,仙芝不會在這種大事上說謊。”
陳陽道:“那是不是就說明,那些人,就在子午嶺?”
蔣小明道:“有可能,但不絕對。”
陳陽問:“前輩會將這些,告訴金華觀嗎?”
“到時候看吧。”
“還是彆說了。”楊善道:“那些人如果不死,這麼多年下來,哪一個也不是好惹的角色。金華觀堪得重用的,有幾個?去多少都是死,說了是害了他們。”
就怕不說,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不過,這些就不是陳陽能管的了。
“前輩們就待在這裡,不管誰來,都不用理會。”
“他們要是威脅逼迫,你們也彆擔心,他們想砸大門,還是要砍樹,都隨便他們。”
張道權猶豫道:“這不好……”
“沒事。”陳陽笑容道:“不怕他們找麻煩,就怕他們不找麻煩。”
“前輩先坐著休息,我去做飯。”
他走後,張道權感慨道:“你說,我們幾個仙門的,他一個道門的,這樣弄下去,會不會對他有什麼影響?”
蔣小明道:“你想這麼多乾什麼?”
張道權道:“能不多想嗎?多好一孩子啊。”
蔣小明不善於表達,他隻是不說。
心裡卻是早有想法。
陳陽如何對他,他便如何對陳陽。
吃完飯,陳陽練了一會兒劍,跑來三人這邊。
他將魚躍龍門到築基的過程,與三人說了一遍。
他說的是今虛的方式。
三人聽完後,沉默了很久。
許久,楊善眼神古怪的問道:“這是你自己想的?”
陳陽道:“師父曾經提起過,那時候我還小,不是很懂。”
楊善點點頭,如果是今虛提出來的,那就說得通了。
對於沒有親身經曆過的事情,很難去憑空想象。
這不是做數學題,沒有一個固定的步驟可言。
“如果按照你說的方式,其實是能行得通,但代價很大。”
“有多大?”
“一個人,想要從七竅,越過無垢,通過築基的方式,一次性跨越兩個階段,所需要的財力物力,差不多得一條龍。”
“一條龍?”
楊善道:“就是個比喻。”
張道權道:“這種方式,你師父不是第一個這麼想的。就是放在現在,也有不少人試圖這麼去做過。但這些人最後還是按照原來的方式修煉了。九成九的人,也都按照原來的方式修煉。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需要一條龍。”
“……”這幾位老前輩,這些年究竟經曆了什麼?
一個個拿來量化的單位,怎麼都是龍。
換個錢不好嗎?
張道權道:“我聽小明說,你現在也開了七竅。”
“嗯,前些天剛突破。”
“突破七竅,就要開始將體內的雜質排除乾淨,你試過嗎?”
“試過,很麻煩,想要排除乾淨,得很多年。”
“你懂醫術,你自己有沒有熬製一些藥材什麼的?”
“有。”陳陽心裡驚訝,不愧是老前輩啊,經驗的確豐富。
張道權道:“談談感受。”
“感受?”陳陽不懂他說的感受,是什麼。
想了一會兒,說道:“拉的屎很臭。”
三人:“……”
“不是這個感受。”張道權擺手道:“你每次是怎麼排的?”
陳陽道:“練劍,練功夫的時候,用體內的氣血去將這些雜質排出來。”
“或者就是打坐,用真氣去走一個大周天,將雜質排出來。”
張道權問:“藥什麼時候服用?”
陳陽道:“一般是排過雜質之後,因為那個時候比較虛弱。”
張道權道:“這就是關鍵所在。”
“請前輩指教。”
“談不上指教,算是我們之間的一次探討吧。”
張道權道:“你師父是用這種方式修煉,我不知道他當時究竟都乾了些什麼。但大部分人,可以說是九成九的修士,都是用的正常方式,也就是你的修煉方式。”
“當然,也不能否認,用你師父那套方法,的確是最好的。不管是時間上,還是效果,都比我們這種方式要好很多。”
“但前提是,你得有錢。”
“我剛剛說,按照你師父的方式,得至少一條龍,這不是誇張。”
“剛破七竅,就要穩固,然後排除雜質,才能走到築基這一步。”
“而築基,多少人困在這個境界,踏不出去?不誇張的說,一百個人裡麵能有一個人就算是不錯了。”
“這些人,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跨不過去。”
“但最大的問題,還是錢。”
“他們沒錢,買不起築基的藥方,就算有了藥方,也很難湊齊藥方上的藥材。”
“就算湊齊了藥材,萬事俱備,也有很多人,會築基失敗。”
“築基失敗個三五次,都是家常便飯。”
“而且,你想想看,已經穩定在無垢境的修士,在萬事俱備的情況下,次次築基,次次失敗。”
“那些彆說穩定在無垢,甚至都沒能穩固七竅的修士,就想著直接築基,順帶把無垢境給穩定住。這種概率能有多大?”
聽完一席話,陳陽恍然大明白。
他懂張道權的意思了。
先排體內雜質,穩定無垢,再築基。
和直接築基,順便排除體內雜質。
這兩種方式,先後都可以。
但前者比後者省錢。
先無垢,不管你有錢沒錢,你甚至可以不需要像陳陽這樣服用藥液,也可以自己慢慢地排除。
雖然慢,但是省錢。
而後者,幾乎就是有錢人的遊戲。
哪怕跨入七竅之後,這些修士比大部分的商人賺錢都要容易。
但依舊難以支撐直接築基所需要承擔的花費。
何況,築基並非一次就能成。
當你準備不管什麼無垢不無垢的,準備了足夠的錢,買了足夠的藥材,準備直接築基。
當你萬事俱備,等待你的,卻是築基失敗。
陳陽估計,就算心裡強大如自己,到時候也得崩潰吧。
他終於明白,張道權所說的一條龍,真的是一個非常恰當的量化單位。
越是明白這其中的困難,他也就越是難以想象。
師父當年,到底是怎麼成功的?
而且,居然才用了半年?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筆記本上,今虛關於最後築基成功還有一段話。
“找到正確的辦法,會發現,築基竟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情。”
陳陽簡直無力吐槽。
簡單嗎?
“明白了嗎?”張道權笑著問道。
陳陽點點頭:“明白了。”
張道權道:“不管你用哪種方式,都可以達到築基的目的。怎麼選擇,在你自己。”
陳陽嗯了一聲。
他能怎麼選擇。
他也沒有一條龍。
那顆龍珠,他沒打算用。
那是為老黑留著的。
要不然就靠老黑自己,這輩子估計就是混吃等死的份了。
大灰是狼,龍珠給他,沒辦法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所以陳陽有時候也會感慨,覺得大灰碰見老黑,真的是有點坑。
明明比老黑努力用功,卻沒有老黑的命好。
不過事無絕對。
說不定哪天也能遇見適合大灰的東西。
吃完午飯後,陳陽道:“我要下山一趟,今晚可能不回來。晚飯前輩就自己準備吧。”
“去哪裡?”
“道協。”
“路上小心。”
“嗯。”
下山,來到姑蘇城。
陳陽直奔玄妙觀。
“玄陽。”妙法迎上來,問道:“你找師傅吧?”
“嗯,住持在嗎?”
“在呢,不過有客人,走,先去歇會兒。”
妙法領他入了小廳:“我去和師傅說一聲,你等等。”
他來到師傅的院子,院子裡,三個人。
金圓,一個女人,以及,秦白。
女人年約四十,保養極佳,氣場極強。
穿一席旗袍,胸前一朵牡丹。
尋常人穿這樣的旗袍,會很俗。
但此女,卻能壓得住。
給人一種末代皇室的貴族感。
秦白,這位秦家的獨子,秦夫隱的兒子,此刻就站在一旁。
身體站的筆直,一言不發。
像極了伴讀的書童。
“高夫人,你另請高明吧,這件事情,找我用處也不大,我的麵子,沒你想的那麼大。”金圓搖頭道。
高敏華,秦白的親媽,秦夫隱的第一任老婆。
姑蘇城秦家如今的話事人。
高敏華道:“金圓,你我也認識幾十年……”
金圓打斷:“這件事情我真的無能為力。”
這時,妙法走了進來。
“師傅,玄陽來找你。”
金圓臉色一板,稍有的責怪語氣道:“我平日是怎麼教你的?有貴客在,你就這麼闖進來嗎?”
妙法愕然,不明白師傅這是怎麼了。
平時都是這樣的啊。
他也算聰慧,猜曉師傅應該正與高敏華聊什麼重要的事情,連忙道:“是妙法錯了。”
“出去。”
“是。”
“金圓,你太見外了。”高敏華搖頭道:“妙法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媽媽,與我是好姐妹。當年也是我提議將他送來這裡,說起來,他得喊我一聲乾媽。都是自家人,不要太生分。”
高敏華看向妙法,笑道:“妙法,這段時間,沒見你來家裡見乾媽,是不是平時功課太多了?”
妙法撓撓頭:“事情是有點多。”
高敏華道:“事情是做不完的,修行也要有一個度,不要讓自己繃得太緊了。下周我讓秦白來接你,給你做你最愛吃的鬆江鱸魚。”
妙法哦哦哦的應聲,在這女人麵前,明顯也有些拘謹。
高敏華款款站起來,說道:“不打擾你了,秦白,跟我過來。”
金圓站起來送她,秦白老老實實的跟上去。
妙法猶豫了一下,也跟在屁股後麵。
走出小院子,高敏華邊走邊說:“你留下,一會兒金圓與他聊完了,你請他來家裡吃晚飯。”
秦白點頭:“知道了,媽。”
高敏華道:“禮數要周全,不要讓玄陽真人覺得我們秦家都是你父親那樣的人。”
“嗯,我知道。”秦白這次很用力的點頭。
金圓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麼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