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允南仰頭愧疚不已:“叔,就讓我跟著去吧,昨夜出事隻怪我沒能早點去百花樓接你。”
盛言楚忍著頭暈,輕聲道:“不用,皇宮重地你進不去,你回去照看我娘就成,再去幫我尋個大夫回來。”
“叔,你咋了?”
盛允南慌了,像猴子一?樣爬上馬車,一?摸盛言楚的腦
袋,當即大叫,“昨晚回來還沒燒啊,怎麼睡了一?覺後頭這麼?燙?叔你等等,我這就去喊大夫…”
“來不及了,”應玉衡爬上馬車,急匆匆地對盛允南道,“盛賢弟有我照看就成。”
說著就吩咐車夫出發往皇宮趕。
車棚裡,隨著馬車的疾騁,盛言楚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惡心感複又湧上?心頭,應玉衡忙湊過來拍後背,皺著眉道:“你昨晚這是喝了多少酒?”
吐了一?遭,盛言楚咕了口清茶漱口,癱在冷硬的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哼笑:“昨夜三百進士齊聚,他一?杯你一?盞的過來敬我,我這個新科狀元焉能拒了?隻能一一?喝下。”
“都喝了?”應玉衡瞪大眼,“近三百人呢!”
盛言楚笑笑,他當然沒全部喝,若喝三百杯,他這會子怕是要酒精中毒,不過前前後後喝了有二三十盅的樣子,後麵再有人過來敬酒,他躲不過去便抬袖倒進了小公寓。
本來那二三十盅他大可也倒進小公寓,但昨夜他實在高興,加之李蘭恪和公孫穀熱切,他便喝上?了興頭,就這麼?一?來二去,待他反應過來時,肚子裡已經盛了滿滿一?堆火辣辣的酒水。
應玉衡歎了口氣,見盛言楚精神不振,便將荷包裡妻子讓他時常揣著的醃梅拿出幾顆給盛言楚:“待會進了宮,容妃娘娘她們定不會輕易饒了你,趕緊吃點甜的改改嘴裡的餿酸味,省得她們直接一?個禦前失儀的大帽子扣下來。”
盛言楚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說實話他現在難受的緊,口中寡淡無味,吃點醃梅也好。
應玉衡遞過來的醃梅是江南府的特產,醃梅上?撒了不少糖霜,吃進嘴裡後嚼幾下就能吐出一顆小小的深褐色梅核,細細的糖霜喜歡粘在嘴唇上?,尤其盛言楚這種起皮乾裂的嘴唇,吃了幾顆後,原就灰白的嘴唇染得愈發病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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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附近一?般人的馬車進不去,應玉衡是事外人用不著進宮,盛言楚理了理儀表,在應玉衡擔憂的目光下走出馬車。
剛往皇宮方向走出幾步,就見一?內侍官心急如焚地喊住盛言楚。
“盛大人可算來了,皇上?大發雷霆之威呢!”
盛言楚雖剛當上?狀元郎,
但傳臚大典上老皇帝已經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授盛言楚為從六品翰林院修撰,內侍官稱他一?聲盛大人是應該的。
“多謝大監提點。”盛言楚眼眸低垂,跟著內侍官匆匆往禦書房走,快到禦書房時,盛言楚停下了腳步。
“敢問大監裡邊當下如何了?”
迎盛言楚從宮門過來的是個小太監,哪裡清楚裡邊的事,好在服侍皇上?的苗大監這時從禦書房出來,見到盛言楚,苗大監忙攏著手躬身小碎步跑過來。
“苗大監。”盛言楚指甲掐手,試圖讓自己頭腦清醒些?。
“哎喲,盛大人這是……病了?”
苗大監尖嗓子刺得盛言楚耳朵難受,按了按眉心,盛言楚強笑:“昨夜應淮親王府長孫公子之邀去百花樓和三百進士吃席,不想一時貪杯…”
“金榜夜喝多了是常有的事,隻是不知盛大人醉酒後可還記得在巷子口遇見了朝荷公主?”
盛言楚裝傻充愣,腳步虛浮的往旁邊踉蹌一?下,語氣微弱:“什麼?朝荷公主?”
苗大監掃了掃佛塵,手指輕扶著盛言楚,提醒道:“戌時左右,朝荷公主的轎攆從百花樓經過,公主還停下來和盛大人說話來著,盛大人忘了?”
“那竟真是朝荷公主麼??”
盛言楚大吃了一?驚,撩起衣袍就往禦書房方向拔步,啞著嗓子大聲念叨著:“皇上?,臣不知那是公主,料想公主入了夜都要歇在宮中,臣當時醉的夠嗆,便將公主錯認為坊間哪個不知事假冒的小姐…”
快到禦書房時,盛言楚手腕一?轉,雙膝著地,聲音加大。
“那馬車上的女子對臣百般調戲,又拿金簪射殺臣,臣當時酒壯慫人膽,加之車棚裡的女子讓臣撿了金簪陪她同坐,臣豈敢?氣不過便將金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扔,咳,扔了回去。”
“你撒謊——”
沒等到老皇帝的發話,倒是朝荷公主火冒三丈的從禦書房中蹦躂出來,一?出來就衝盛言楚吼,“昨夜分明是你想要對本宮圖謀不軌,見本宮身邊差使的宮女侍衛少,就起了賊心,本宮不從,你就……”
說著還哭出了淚花,衝裡頭跺腳撒嬌,委屈地喊:“父皇,你點得狀元郎想辱沒兒臣!”
盛言楚倒吸一口涼氣,不是謀殺嗎?什麼?時候變成劫色了?
老皇帝沉穩的聲音在禦書房裡響起:“盛卿進來。”
盛言楚忙起身踏進去,朝荷公主耍賴伸出手攔著,盛言楚發著燒呢,左攔右阻幾次後,他頭昏的厲害,一?個趔趄差點往前栽倒。
麵前少年鼻挺唇薄,身段清瘦,一?身淡綠色寬袍隻用一條紅色寬腰帶束著,因未滿二十,長長的黑發隻綁起一半,剩下的青絲垂落在後肩飛揚。
見少年麵色馱紅腳步不穩,朝荷公主忽大膽的上?前意欲環抱盛言楚的腰,染就丹蔻的十指剛碰上盛言楚的衣袖,盛言楚猛地跳開。
“光天化日之下,公主想對臣做什麼??!”
吼出來後,盛言楚一?不做二不休,在朝荷公主怔楞之中,他身子一?閃拐進禦書房內間。
令人詫異大的是,老皇帝此刻很是閒情逸致的在那執筆作畫。
盛言楚呆了呆,行禮後鄭重其事地道:“皇上?,天地良心,公主說得那些事臣從未做過,臣敢發誓。倒是公主,剛還對臣做投懷送抱的齷齪事。”
禦書房內並沒有宮妃,朝荷公主狀告他的事,老皇帝也並沒有派人去找他,但他聞訊進宮後,老皇帝似乎早就料到他會來……
諸此種種,盛言楚想賭一?把,賭老皇帝其實並沒有外人傳得那般寵愛朝荷公主。
“父皇,您彆聽他胡說,”朝荷公主氣呼呼的扭著腰進來,惡狠地瞪了眼盛言楚,徑直走到老皇帝跟前拉著老皇帝撒嬌。
“父皇,兒臣的話您還不信嗎?”
老皇帝正在專心致誌的畫一棵蒼天大樹,朝荷公主上?來就搖,老皇帝手一?歪,一?幅畫眨眼毀了。
“父皇…”朝荷公主臉色一變,忙跪下認錯,“父皇,兒臣不是有意的…”
邊說邊指向書桌對麵的盛言楚,瘋狗亂咬人:“是他,若非他惡人先告狀,兒臣就不會壞了父皇的畫…”
老皇帝皺著眉將墨筆往畫卷上一?丟,徹底毀了畫。
朝荷公主見狀肩膀瑟縮一聳,正欲說話時,老皇帝忽伸手扶起朝荷公主,眼睛卻瞥向站在那一動不動的盛言楚。
“父皇。”朝荷公主紅著眼眶喊委屈,“昨夜父皇險些就見
不到兒臣了…那盛狀元他對兒臣有不軌之心…”
盛言楚煩躁地想抄起鋤頭一下踹死扭曲事實的朝荷公主,可一想到後果嚴重,他一?忍再忍。
“皇上?,臣未做過的事臣不認,若皇上?堅信公主一?人之言,臣願以死謝罪!”
“你——”
朝荷公主當然沒想過讓盛言楚去死,立馬拽著老皇帝的衣袖哭啼:“兒臣的清譽儘數被盛狀元毀去了,兒臣不想活了,還望父皇賜兒臣一束白綾,兒臣死了算了,嗚嗚嗚……”
老皇帝頭比盛言楚還疼,大清早一個兩個都要尋死覓活…
“死什麼?死?”老皇帝開罵,“你母妃生?你時受了大罪不能再生?養,你是她唯一的孩子,你若有什麼?閃失,你母妃怎麼辦?”
朝荷公主哭得妝花成一?團,眨眨眼仍舊堅持自己的說辭:“可兒臣在百花巷被盛狀元…上下其手是事實,兒臣不敢苟活,隻能以死自證清白。”
盛言楚險些背過氣去,他才當上?狀元就有人訛他,這像話嗎?
老皇帝招手讓盛言楚上?前,眼神陰冷:“你昨晚到底有沒有對公主行不軌之事?”
盛言楚苦笑:“臣豈敢,臣昨夜和新科進士在百花樓飲酒數杯,出來時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皇上?若不信可以問新科進士。”
一?杯兩杯醉酒後也許會做蠢事,但若是像盛言楚這樣喝幾十杯的,其實壓根就行不了男女之事,這點老皇帝久居高位應該很清楚。
湊近一?點老皇帝甚至還能聞到盛言楚身上淡淡的酒氣,盛言楚既然敢讓老皇帝跟新科進士求證,可見這件事盛言楚不會撒謊。
盛言楚話一?落,朝荷公主不淡定了,咋呼叉腰:“你就是撒謊,你分明沒有醉。”
盛言楚目光清冷,垂首低聲:“臣醉了。”
“你沒——”
“鬨什麼?鬨!”老皇帝一?聲咆哮,將毀掉的畫往地上一?掃,“盛卿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你以為朕真的不知情?”
朝荷傻了,愕然出聲:“父皇…”
老皇帝大約是氣受多了,吼出來後倒顯得很平靜:“朝荷,你的性子朕最是清楚,宮裡宮外但凡有人忤逆你,你何曾輕饒過他們?啊?如今盛卿以死謝罪,你倒好也
跟著尋死覓活威脅朕?你以為你那點小心思朕看?不出來?”
輕描淡寫?的一?番話直戳朝荷公主的心,老皇帝難耐氣憤,索性眼不見心不煩,直接喊人送朝荷公主回自己的宮殿。
並下了一?道口諭,言及朝荷公主不守宮規私自出宮便算了,還得了失心瘋汙蔑朝臣,罪不可赦,著撤去尊號朝荷。
至於容妃,容妃清晨擅闖昭泉宮擾皇帝清夢,且縱女無度宮闈不端,著禁足十日以證宮規。
口諭一?下達,前朝後宮都沸騰了。
毫發無傷的從皇宮出來的盛言楚仰頭望天,神情異常平淡,若他沒猜錯,他這回賭對了。
老皇帝的確沒有坊間傳得那麼喜愛朝荷公主,朝荷公主和五皇子一?樣,又不是現在才開始胡作非為,老皇帝今天輕輕鬆鬆的就將朝和公主的尊號給擼了去,可見早就有這想法,隻不過一?直在找契機。
理清頭緒後,盛言楚心中宛如萬馬奔騰,他可不敢自戀到老皇帝會為了他而去削公主的尊號、禁宮妃的足,由此看?來,老皇帝是踩著他的背乾大事。
得嘞,他一?個小小的從六品翰林院修撰,還沒上任就被老皇帝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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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十,皇上?賜新科進士瓊林宴和會武宴,盛言楚在家悶了些?時日後,被應玉衡和李蘭恪拽了出來。
“容妃和朝荷公主,不對,現在應該喊十公主,她們二人有此下場是罪有應得!”
李蘭恪上頭有李老大人護著,說話一?點都不客氣:“盛賢弟,你隻管放心,朝中不會有人就此針對你,便是襄林侯也不敢!”
盛言楚慢吞吞的換著待會參宴要穿的新袍子,聞言愣住:“容妃乃襄林侯之女,朝荷公主是他外孫女,二人皆因我而受了皇上?的懲罰,襄林侯能不惱?”
李蘭恪往椅子上?一?靠,挑唇笑道:“惱什麼??他敢!容妃那日天還沒亮就帶著一?堆宮娥太監闖進了昭泉宮,昭泉宮如今住著的娘娘是新寵,容妃為了十公主的事這般莽撞行事早就惹怒了皇上?。”
“至於十公主,哼,若她是個識相乖巧的,合該在皇帝心煩意亂時替容妃說說好話,而不是一味的在禦書房冤枉盛賢弟。”
“這兩人一
?個禁足一個削尊號是咎由自取!誰叫老子娘擅權乾涉六宮事宜,而那小的更不是個省油的燈,才十四歲罷了,手中沾得鮮血怕是擱護城河裡洗三天三夜都洗不乾淨。”
說著,李蘭恪翹起二郎腿,輕笑續道:“皇上?禁了容妃的足後,淑妃容顏已去,一?人壓根就敵不過皇後,如今宮裡由皇後娘娘做主,量十公主以後也不敢在後宮作威作福,更彆說出宮找盛賢弟的麻煩。”
“那襄林侯呢?”應玉衡問。
“一?時說興頭竟忘了他。”
李蘭恪抻著下巴笑得格外開心,“襄林侯這會子可沒空理會容妃和十公主,你們猜怎麼著?今年武狀元一?考出來,皇上?便封武狀元詹全為驍騎將軍。詹將軍住進驍衛府後,拿著虎符便能號令襄林侯手中的精銳軍衛虎賁護衛。”
“襄林侯沒想到官家竟敢這般大張旗鼓的往他的虎賁衛裡塞人,現如今襄林侯是連睡覺時眼睛都不敢閉,唯恐詹將軍在虎賁衛翻找出不得了的東西。”
老皇帝最擅長的就是‘栽贓陷害’,剛登基時,老皇帝為了排除異己,會經常往那些有異心的臣子家中藏龍袍或是**之類的東西,當然了,這些?都是野史,不可當真。
盛言楚係好腰帶,聞言怔鬆:“詹全?”
“怎麼?盛賢弟認識?”
“何止認識。”盛言楚笑,“我義父曾將詹全等武舉人拉到鹿鳴宴上?一?同歡樂,我就是在那時認識的詹全,隻是不知我所認識的詹全是不是你口中的詹將軍?”
“是他!”
李蘭恪見盛言楚收拾妥當,起身道:“詹將軍就是臨朔郡人士,盛賢弟這兩日躲在家裡還不知道吧,今年殿試文武狀元皆落到了你們臨朔郡頭上?,那位接了你義父郡守之位的新大人此刻定笑得合不攏嘴。”
盛言楚樂得眉開眼笑,三人說說笑笑間步入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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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宴又稱聞喜宴或恩榮宴,盛言楚身為狀元,一?踏進瓊林宴立馬有進士圍過來問候,誠如李蘭恪所言,並沒有人覺得容妃和十公主遭責和他有關,甚至有人還悄悄地關心他有沒有被十公主陷害。
“沒。”盛言楚嘴角一?抽,十公主再如何大膽應該也不敢當街搶他回
去做駙馬吧?
“盛大人可彆小看?了那位公主。”
有人諷刺地笑出來,“十公主十歲生?辰宴上?,皇上?特賜京城百姓與之同樂,那日不巧京中有人嫁娶,新郎迎親隊伍和十公主的轎攆迎麵撞上?後,十公主不禮讓新人便罷了,竟命人將那新郎綁走了,說是覺得新郎生的俊美,得等她及笄後先娶了她再納新嫁娘做妾!”
盛言楚滿頭冒黑線。
“後來呢?”
那人往六部方向瞟了眼,哼道:“說來巧了,那新郎也是朝臣,如今人在吏部做主事,見十公主如此囂張跋扈,那位大人直接下馬將新嫁娘抱回了家,拜堂成親後,那位大人連喜服都沒脫就進宮謝了罪,皇上?為此將十公主大罵了一?頓,另命皇後親自給新嫁娘送了支簪子做新婚賀禮,如此,這事才算了了。”
瓊林宴、會武宴已開,老皇帝不可能同時顧及兩方宴席,舉杯和文進士、武進士各飲了一?杯酒後,老皇帝便將宴席交給文官武將主持,老皇帝一?走,盛言楚身邊的小話立馬說個不斷。
“依我看?,當年那事還沒完!”
盛言楚執起杯子和應玉衡碰了碰,抿酒間隻聽身後進士小聲道:“知道容妃闖得昭泉宮住的新娘娘是誰嗎?”
“誰?”
“這位娘娘正是當年被十公主折辱,試圖貶妻從妾的那位新娘子的嫡親妹妹!”
盛言楚唇角勾起,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得,有新娘娘在,看?來容妃等人一時半夥沒空找他的麻煩了。
作者有話要說:月底了,求一波白白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