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夫子嘴角輕微的上揚一下,很快複平:“俞庚遺憾在幼年沒及時讀書,如果他跟你們一樣早早的下學堂,說不定他榮登金榜的年歲還要往前挪一挪。”
盛言楚聽得稀裡糊塗,祝永章吐出一顆荔枝核,悄聲道:“俞家哥哥我認識,他是庶子出生,是雅之哥哥的堂兄,小的時候在嫡母手下討活,一直沒機會入學,後來求了我叔父三天三夜……嗯,說來也是巧了,俞家哥哥跟你一樣,三百千都不是先生教的。”
難得有跟他同齡的人,盛言楚豎著耳朵聽,邊回應:“三百千我是跟著娘家舅舅以及家中老族長學的。”
“如此說來你和俞家哥哥還是有區彆。”祝永章道,“俞家哥哥是頂著嫡母刁難的危險跑到族中學堂窗下偷學的,學了半年不到就被我叔父收了。”
盛言楚驚訝張口,祝永章摸摸屁股,心有餘悸道:“聽說後來這事捅到了俞家嫡母那,俞家哥哥受了好一頓打呢,不過現在好了,俞家哥哥成了狀元,又娶了高門嫂嫂,那嫡母如今隻有求俞家哥哥的份,斷沒有再禍害他的機會。”
盛言楚暗暗將俞庚的身世和遭遇記在心中,警戒自己切莫驕傲,這世上有的是比他聰慧的人,他能短時間弄懂三百千,拖的是上輩子的福,而俞庚不一樣,人家才是正兒八經的有才之人。
“夫子對外為何不說他教了俞狀元?”程以貴腦袋湊過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此事若是傳揚出去,誰還去廖家?”
祝永章困惑的搖搖腦袋,想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就在幾人
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座上的康夫子給出解釋:“俞庚是桃乾鎮人士,老夫的私塾家宅原是定在那的,老夫歸鄉懷鎮後,不願提及從前的過往,便沒跟外人道過此事,加之老夫這些年不收走科舉的學生,以至於外人都說老夫沒有廖家夫子有才學……”
說到這,康夫子咳了一聲,道:“老夫不喜戴高帽,人活在世攀比虛榮沒意思,今天老夫將這句話送給諸位,希望諸位日後做事沉住氣,老夫尚且還能活幾年,可不願看到你們在官場上為了追逐功名而攀龍托鳳,到頭來落一個和老……”
康夫子忽而虎軀一震,神情恍惚的端起茶盞,咕嚕灌下滿滿一盞的涼茶後才緩過氣,擱下茶盞後卻不往下說了,雙目微閉躺在那,瞧著似是陷入了往事之中。
盛言楚心領神會,猜測未完的話應該是康夫子被貶歸鄉的緣故。
幾個年長的男人聽完康夫子的教導,齊齊起身拱手:“夫子教誨,學生當每日自省。”
聲音之大,震得拜師房簷下的鳥雀四下飛躥。
盛言楚沒拜過師,不知其中的奧妙,正歪著頭迷糊著呢,一旁的程以貴一把將人掄起來站好。
“楚哥兒,快拜師!”
盛言楚頭腦頓時清醒,肅然的跟著程以貴等人跪下,原來古代有些先生若想收你為徒,會先給你上一堂人生課,康夫子的一番謹言落下,便意味著這些人都能入康家私塾。
書童給每人都發了一個布團,盛言楚等人跪在上麵等著康夫子帶他們跪拜功名星宿老祖文昌帝君。
康夫子悵然了一會,經書童提醒站起來時步子略有點不穩,祝永章忙跑過去攙扶。
“叔父,你怎麼了?”祝永章邊問邊伸著小手替康夫子順氣。
盛言楚等人皆屏住呼吸,望去的目光中飽含擔憂。
時值正午才過不久,三月天的陽光明媚溫和,透過鏤空的木窗打在盛言楚臉龐上,小兒稚嫩麵孔勾得康夫子發白的臉逐漸怔鬆。
功名之路若能守住心,穩住性,一輩子的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並非世上所有人都跟他一樣會鬼迷了心竅,新科狀元俞庚就比他深諳官場之道,才幾年的光景啊,那個小小矮矮的孩子竟都爬那麼高了……
“盛…
…”康夫子嘴唇嚅動。
盛言楚膝行上前,仰著腦袋展顏:“夫子。”
摸著盛言楚頭頂的小鬏,康夫子眸光微動,沉默了一會笑道:“老夫今年收的學生中數你最小,你可千萬彆覺得自己尚少而驕縱頑皮,進了學堂就該用心讀書,方能值了你家出的那一兩半束脩!”
盛言楚大喜過望,忙磕頭謝過。
見祝永章偷偷扮鬼臉逗他,禁不住出聲:“夫子,章弟比我小——”
祝永章狡黠的吐舌頭:“你錯了,你可不能喊我章弟,再過幾天,我就八歲了。”
盛言楚聽了這話一愣,眼前這小蘿卜頭竟比他大?彆是開玩笑吧?
熟悉祝永章的俞雅之握拳抵唇,笑道:“確實是你最小,說起來,當年家兄入夫子學堂時亦是過了七歲生辰的,這樣算下來,楚弟你應該是夫子有史以來收的最小的學生了。”
康夫子讚許的點頭,周圍學子們見狀紛紛拿盛言楚年歲小的事調侃玩樂,下一秒,這些人就被康夫子怒敲的戒尺嚇得肩膀一縮。
“老夫不會因為盛言楚年歲小而寬待他,自然也不會因為你們年齡大而給你們留情麵!”康夫子銳利的目光掃來,幾個年長的頓時一陣心虛。
盛言楚垂著腦袋聽教呢,忽而眼前‘啪嘰’一聲重重落下一戒尺,戒尺打在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激得大夥脊背倏而挺直。
康夫子似笑非笑道:“不論你們年歲大小,家中背景如何,進了老夫的學堂那就得嚴守規矩,醜話說在前頭,彆到時候說老夫不給你們麵子,有些人家中有子有女的,挨打的事傳出去可不好聽。”
幾人被說的滿麵漲紅,盛言楚也好不到哪裡去,他若是在康夫子這傳出混賬廢物的流言,那老盛家的人豈不是要天天跑他娘跟前笑話他?
受了訓誡,拜了祖師爺後,一行人終於鬆了口氣,個個喜笑顏開的跟著書童去吃魁星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