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燕潮見像往常那樣去向聖人問安,他正在案後批折子,聽見她的聲音才將手中折子一放, 抬頭笑:“嫮兒來了,來, 許久都沒陪阿耶喝過茶了。”
旁邊宮人忙上前奉上茶, 隨後退出去。
燕潮見笑得從容:“阿耶日夜公務繁忙, 嫮兒若總來, 阿耶隻怕是要嫌嫮兒不懂事了。”
這話不禁惹得聖人一陣哄笑, 指著她說:“好啊,嫮兒如今還跟阿耶玩起客套了。”
父女倆像之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喝茶好一陣閒聊。
待室內又靜下來,聖人才看她一眼,“阿耶以為嫮兒今日過來是要跟阿耶商議駙馬的事呢。”
燕潮見早知道他要問這個,垂垂眉眼委屈道:“阿耶,嫮兒說過了,嫮兒不想嫁人, 嫮兒想就這樣在宮裡頭一直陪著阿耶和阿弟。”她特意提了下燕景笙。
她不怕這話會惹得聖人發怒, 恰恰相反,聖人想看到的就是這般局麵。
說到底自己隻是個被推進明處的誘餌,用來引出在暗處虎視眈眈的人。若她有了二心,恐怕就經不住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 到時露出馬腳, 等待自己的隻會是一個結果。
果不其然, 她說完這話,聖人眸光微斂,歎口氣,“胡鬨,阿耶彆的不求,就是想要我兒下半輩子過得好,否則我怎麼去見你黃泉之下的母親?”
燕潮見沒吱聲,一副執拗到底的模樣,半點不鬆口。
聖人隻得看似無奈地搖頭,“罷了,離月末還有些時日,你再好好想想。阿耶到時定會將我兒的婚事辦得風風光光。”
燕潮見沒說話,自己若答應嫁人,隻怕她乃至是她挑的夫家都活不過明日。
她的阿耶,她最清楚不過,當年長公主奪圖紙謀反之事,聖人麵上不在意,心底絕不會毫無忌憚。
他怕自己的兒子也會重蹈覆轍。
隻可惜,燕潮見對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沒甚麼興趣,甚至對活下去這件事也無執念,她隻是在履行自己承諾過的事。僅此而已。
燕潮見從聖人那兒出來,才剛回宮就收到了宮人遞上前的兩封信。一封是江重禮的,一封是來自傅二的。
江重禮的信內容很簡略,還是他一貫的風格,隻說容洵沒了蹤影這事有古怪,叫她萬事小心。
燕潮見並不驚訝,容洵身上有秘密,這個秘密定然和容家,和他一直以來的目的有關,她早就知道的。
傅二來的信卻在燕潮見意料之外。
二皇子的茶樓昨日不知被誰一把火給燒了,那些被藏在地下的男孩似乎也跟著沒了蹤影。
這是和傅二相熟的那個茶客不小心說漏嘴的。
誰能有這麼大膽去燒二皇子的茶樓?且二皇子那頭彆說是張揚此事了,甚至有些藏頭匿尾的想壓下這事。
她隻能想到一個人。
“斂霜,把我那繡眼鳥掛到回廊下去。”
不到萬不得已,燕潮見是不想見燕景笙的。但此事她必須和他談談清楚。
這回她挑了個離丹陽殿較遠的花苑,若回回燕景笙都從丹陽殿的方向回宮,難免會被人懷疑。
她令宮人守在花苑外頭,隻說要一個人在苑裡畫畫,沒有自己傳喚都不許進來。
不一會兒她聽見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手上握筆的動作沒停,直到那道腳步聲邁進亭內,在她身側站定。
“阿姊。”他行禮輕喚。
她抬起頭,燕景笙正垂首望著宣紙上她畫了一半的桃樹,“阿姊畫得比我的好看多了。”
燕景笙的畫技可是連聖人都稱讚過的,她放下筆,“你知道我叫你來是做什麼。”
“知道,阿姊喚我來是打算問茶樓起火的事吧?”
知道就好,“我不是說過不許輕舉妄動?他又不是傻的,你做得太明顯,他定然盯上你了。”
若是二皇子把目光從她身上轉移到燕景笙的身上,那燕景笙再想做什麼就不得不處處考慮。這不是什麼樂意見得的結果。
她的神情冷漠,微顰的眉眼間帶著不悅,燕景笙看著她,眼瞼微微垂,“我這麼做,就是為了讓他盯上我。”因為不想再讓阿姊身處危險之中。
“燕景笙,你難道忘了——”
“我沒忘。”他道,“我一直都記得阿娘的話。但並不代表我會遵守。”
他說完,淺淺勾出個笑,“阿姊忘了?我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弟弟。”
是,燕景笙是她的胞弟,他們的骨子裡都藏著叛逆,他乖巧,聽話,是因為他隻能這樣做。但如今不同了,他的羽翼逐漸豐滿,再不願受限於人。
但,現在還為時過早。
燕潮見並沒有因為這番話而神情緩和,反而沉下眉梢,“他的底牌定然還未全部亮出來,你以為自己很聰明不成,這隻不過是逞一時之快!”
她的麵色越來越寒,顯然是真的生氣了,氣他自作主張,燕景笙心底有些落寞,卻並沒有不服氣,甚至還有點點歡喜。
阿姊生氣,都是因為擔心自己。
一想到這一點,他就不禁想彎彎眉眼,不過如果這樣做了阿姊也許會更生氣吧。
於是隻得淡漠著神情,“阿姊,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