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他孑然一身,也不敢大動作暴露行蹤,隻百般偽裝後,花大價錢,找了個非韃靼的客商去京城打聽。
那客商是大食的,大周京城,本從不在他行商路線上,但奈何紀明錚給的銀錢足夠多,他便答應走一趟。
客商到京城時,紀婉青已經嫁入東宮了。
莊舅舅為紀家姐妹出頭,與叔父爭產鬨得沸沸揚揚;聖旨賜婚,大婚入東宮。靖北侯府諸事餘熱未散,他並不用太費心思打聽。
京城大食商人不多,這人本不願意多待,他認為這些消息已經足夠了,遂不再深入,立即折返。
客商的敘述很簡單,靖北侯府的爵位被二房襲了,前靖北侯夫妻先後逝世,紀家姐妹都出嫁了,一個被賜婚東宮為嫡妃;一個嫁了亡父生前看好的後生,姓鄭,婚後已隨夫家出京了。
就是這麼多。
逝者已矣,來不及沉浸於父母去世的悲傷中太久,紀明錚便擔憂著兩個妹妹。
準確來說,是擔憂紀婉青。
姓鄭的後生,必然是鄭毅了,鄭家紀明錚很了解,必會善待小妹的。
他擔心大妹妹,她不知為何與皇家扯上了關係,一個喪父喪母的孤女,居然還成了太子妃。
身份是夠的,但無人做推手,這事兒絕對不成。
紀明錚再問,客商搖頭說不知,拿了銀錢就離開韃靼。
他生性聰敏,思索一番有些頭緒,他更擔心妹妹,可惜一入宮門深似海,即便再多使勁,恐怕也不能得悉再多消息,更甭提插手了。
好在,皇太子殿下他是知道的,父親在生時對東宮極為推崇,他思量一番,認為妹妹隻要安分守己,殿下是不會為難妹妹的。
紀明錚與其不管不顧趕回京城,不如仔細查明通敵真相,爭取立下功勞,日後好給妹妹撐腰。
這個才是硬道理。
他不僅僅惦記妹妹,他身上還有許多沉重的擔子,既然妹妹們都平安,隻得先專心手頭之事。
委托過大食客商後,紀明錚也不敢再次打聽,因為他很快又升了官職,探聽通敵真相更方便,但一舉一動卻更引人矚目了,大周的事直擊要害,他不能輕舉妄動。
這般忍辱負重,假意周旋,真相查明了,仇人也趁機手刃了一個,功勞立了,而且還很不小。
紀明錚本就想打聽妹妹們,如今霍川提起,他還不趕緊詢問。
“二侄女入了鄭家門,就是你父親從前看好的鄭毅,鄭毅成親後,舉家遷往宣府,就安置在軍戶區,他如今就在我麾下,此刻正在燕山外參與大戰。”
“鄭家你熟悉,我就不多說的,出征前,聽說二侄女已懷孕近八月。”
霍川笑道:“算算時日,你也大概再次當舅父了。”
既然是再次,那肯定有初次的。
“大侄女聖旨賜婚為太子妃,去年臘月,已為殿下誕育嫡長子,你可知曉?”
霍川說的這個消息,紀明錚還真知道,他是聽許馳說起的,不過就是當時不好多提,隻聽了一句而已。
他有很多話想問,偏偏涉及東宮,不好開口,頓了半響,才問了一句,“霍伯父,你可有太子妃其他消息?”
皇家私事,誰敢湊上去探聽,尤其是涉及自己的主子。不過,霍川知道的還是比紀明錚多的,他見對方一臉急色,忙安慰道:“聽說前段時日,京城出了點變故,雖已徹底平息,但殿下還是立即遣人回京,將娘娘與小殿下接到薊州。”
這事兒雖然看著簡單,但細品之下,信息量不小。
既然變故已平息,那皇宮大內想必是安全無虞的,但皇太子仍不放心,立即命人將妻兒接到身畔,要放在眼皮子底下親自看著。
由此可窺見,妻兒在他心中的地位。
紀明錚神色鬆了很多,霍川左右看看,又壓低聲音道:“我早打聽過了,殿下獨寵娘娘,大婚至今,未曾納有姬妾。”
他拍了拍侄兒的肩膀,“好了,你不必太過擔憂,快快去洗漱更衣一番,那邊大戰,不會持續太久。”
命親兵給帶路,目送紀明錚離去,霍川本人,則親自安排捆成粽子的韃靼可汗,並挑選重重心腹看守。
紀明錚終於脫去那身韃靼軍服,洗去一身血腥塵土,換上久違的大周鎧甲,他極愛惜地低頭端詳,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翻滾的熱意。
終於回來了。
他黑發整齊束起,絡腮胡也剃乾淨了,英挺的鼻梁,削薄的唇,五官輪廓棱角分明,硬朗俊美,器宇軒昂。
紀明錚親自動手,就著銅鏡剃乾淨胡子,摸了把光溜溜的下巴,數年沒見自己露臉,一時頗有些不習慣。
他也沒糾結太久,因為燕山外的戰役已結束了,大周全殲韃靼大軍,皇太子已回來了。
霍川過來,親自領了紀明錚,匆匆往皇太子大帳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