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48 章(2 / 2)

是荷花精的雙臂。

竟被唐四娘斬斷。

荷花精落敗,雷打不動的客服標準微笑終於繃不住了,她滿臉驚恐地看著唐四娘的方向,雙腿蹬地向後縮,她啞聲向白象精求救。

妖怪世界裡,不以殘暴凶狠為恥,反以陰險狡詐為榮,自然也不存在“同事愛”這種多餘的情感。

白象精麵色不改,無悲無喜,冷眼看了戰敗的荷花精一眼,勉為其難地伸出左手,運轉手上的金剛圈貼在屏障上麵,臨時打開一個缺口將荷花精拉出屏障外。

荷花精腿夾、口咬,帶走自己的殘肢,對準切口勉強將斷臂接回去,雙臂鬆鬆垮垮地垂在身側晃蕩著,喪失了攻擊能力。

她心中有恨,似乎是想催白象精出手,白象精卻是慢條斯理地說:“不急,用不著我出手。”

……

唐四娘飛身對準淡金色的屏障進行攻擊,猛攻之下,屏障無痕無傷,唐四娘落地後又站在許砳砳麵前,她身上完好無損,隻是氣息不穩,因消耗了過多體力而開始喘粗氣。

許砳砳沒有想過唐四娘竟能戰勝荷花精,而且白象精的屏障雖然將他們困在其中,卻沒有攻擊的技能,想來白象精若出手,也要進入屏障之內才行。

許砳砳見唐四娘因為破不開屏障而著急,忙寬慰道:“四娘,雖然咱們被困在這裡出不去,但好在也暫時沒危險……”

聞言,唐四娘背影一僵。

許砳砳也意識到了氣氛有異,內心突跳,緊抿著乾澀起皮的嘴唇。

半晌,許砳砳沒等到唐四娘回答,也沒有等到白象精和荷花精的二次進攻,隻在呼呼的風聲中聽到了蒼涼的戲曲聲。

女聲喑啞,含著無奈的悲情——“自憐自怨今生帶恨來,絲絲淚滿腮,歎儂命苦卻被情害……”

“君一去,落泉台,往日我不該……”

唐四娘站在風中清唱了兩句,振臂一揮,大袖衫突地長出半截,她揮著水袖旋轉,又唱:“……卻是畏羞向檀郎,怕示愛。”

唱罷,她旋著身麵朝許砳砳,寬袖掩麵,隻露出她含笑的雙眼。

許砳砳愣愣地看著她,忽見唐四娘將水袖抽開,露出她的臉來——許砳砳瞳孔一縮,隻見唐四娘的臉部浮現出不規則紋路的黑色硬麟,遍布她的大半張臉。

許砳砳全身雞皮疙瘩陡然戰栗。

她在許砳砳的眼中看到了驚恐,她對主角柔柔一笑,她說:“白象精不攻擊我們了,這隻是因為你現在麵臨的最大危險……

“……是我啊。”

最後三個字,帶著無奈的歎息。

唐四娘此前開始饕餮化,妖力暴漲,直接晉級為A級災煞大妖怪,得到能與荷花精一拚甚至是完虐的妖力,但是,饕餮化在饑餓狀態下會自行進入“饕餮盛宴”的狂化狀態。

何為饕餮盛宴?

便是進入敵我不分,貪吃萬物之境。傳說中饕餮在最後把自己的身體也吃了。

唐四娘又揚起水袖,她說:“這像極了當年的場景。”

唐四娘沒有具體說出是當年的什麼場景,但許砳砳很快聯想到她夜夜哭訴“我不該”時悼念的亡夫。

唐四娘無疑是吃掉了她的丈夫,但卻是迫於無奈的情形之下,非她本意。

唐四娘輕聲歎,說:“我當時就在想啊,如果是我……”

未說完的話在翩然起舞間消失,她揮舞長袖不斷旋轉,水袖如流水狀態,柔美得不像話。

許砳砳從剛才就好奇唐四娘藏在大袖衫之下可抵擋攻擊的手臂是什麼樣,他在下一秒就明白了——

藏在大袖衫之下的,是連體而生的鋒利的手刃,帶有一排猙獰的鋸齒。

一顆頭顱滾落在地。

旋轉起舞的身子也轟然倒下。

滾滾塵埃揚起,又紛紛落定。唐四娘在翩翩旋轉之間以手刀自刎。

“這像極了當年的場景。”

“我當時就在想啊,如果是我……”

——如果是我,自刎就好了。

唐四娘倒地前揮出最後一縷妖力將地上的錐劍和鋸刀揚起,落在許砳砳麵前,錐劍紮進土裡,因震動嗡嗡作響。

眼前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許砳砳完全愣在原地,如同是噩夢一場。

唐四娘的頭顱已經離體,她的手刀是何其鋒利,頭顱與斷頸的橫切麵已血肉模糊,褐綠色的血水汩汩流下,她的頭顱骨碌碌地滾到了身體旁……

唐四娘死了。

許砳砳不過還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他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健在,這是他第一次直麵死亡,並且是以這種殘忍的形式。

他還沒來得及收拾悲傷,就聽屏障外的荷花精因為唐四娘自刎而嗔怪道“掃興”。

白象精依舊老神在在的樣子,說:“接著看下去。”

像是為了回應白象精這句話,滾落在地的頭顱猝然一動——

唐四娘的麵部爬滿黑色硬鱗,麵目猙獰,她猛地睜開猩紅的眼睛。

許砳砳倒吸一口涼氣,立體的頭顱像是擁有自己的意識,它沿著屍首分離的血跡,跳到自己的屍體上,竟開始啃食起自己的屍體!“……”

褐綠色的血水隨著被撕咬而出的血肉濺落一地,血肉從頭顱的嘴裡進入,又從脖頸的橫截麵流出……

許砳砳跪在了地上,頭痛欲裂,眼前的場景幾乎要讓他發瘋。

唐四娘為了阻止自己進入“饕餮盛宴”這才自殺,許砳砳要護住她用死換來的尊嚴和承諾……哪怕不提尊嚴和承諾這種光芒璀璨的妖性光輝,他也絕不能看到唐四娘的屍體被“自己”吃得一乾二淨。

唐四娘留給他的錐劍和鋸刀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許砳砳將石蛋放在身後,右手拔出錐劍,左手握著鋸刀。

他撐起身,麵向背對著他啃食自己身體的頭顱。

許砳砳咬緊牙關,用力地攥緊劍柄,用力得手背青筋暴起。

刀劍在手,唐四娘連日來教導他的場景和口訣曆曆在目——

“眼功要做到視遠如近,視近如微,眼中無刀時,心中亦有刀。”

“心態要保持平和自然,穩居正中,靜時心不靜,急時心要定。”

“伺機行動之前要以最佳握勢執刀,掌心與刀柄間不留一絲縫隙。”

“拔刀時必定要有克敵製勝的決心,出刀必要一擊必殺。”

……

唐四娘說:“我會保護你啊!”

唐四娘說:“我一定會及時趕到,並且保護好你的!”

唐四娘說:“如果連我也打不過,你就隻能靠這招保護好自己了。”

……

許砳砳現在真的就隻剩這一招了。

唐四娘從頭到尾都隻教給許砳砳一招:錐劍封鎖敵人行動,鋸刀給予敵人痛擊。

並讓許砳砳在實戰演練中用錐劍戳中稻草球將其釘在地上,再出鋸刀將其割碎。

許砳砳還曾吐槽過唐四娘把假想敵都當成侏儒,隻能翻滾和蹦跳。

他從來沒有想過,唐四娘教了他劍法,未來要刀劍相向的對象也是她。

而“未來”已到來。

許砳砳攥緊劍柄,眼前越來越模糊,遲遲下不去手。

許砳砳精神恍惚之際,頭顱將屍體啃出一個深窈的血窟窿,它注意到背後的動靜,扭過頭來,對許砳砳咧嘴一笑。

突地,它蹬地躍起來,連著脖頸的平整橫切麵“砸”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重重印下一灘血肉模糊的印記。

——它以蹦跳之姿朝許砳砳撲了過去。

——而唐四娘先前不止一次訓練過許砳砳要如何應付這種情況。

可許砳砳卻因為淚眼模糊,心神恍惚,刺出錐劍時——打偏了。

眼看著猙獰的頭顱砸在他的劍身上,借力起跳,朝他正麵撲來。

許砳砳內心在刹那間同時湧出了驚恐、焦慮、悲慟等等負麵情緒後,最後卻統統化作了釋然。

巨大的悲傷早已如同洪水猛獸將他吞噬,許砳砳心底僅存的一絲求生欲望,在這一刻也徹底繃斷了。

白象精和荷花精還在屏障外看好戲,他隻知道他無論如何也活不了。

他太累了。

許砳砳垂下雙臂,錐劍和鋸刀滑落在地。

站在屏障外看戲的荷花精臉上重新露出微笑來——殘忍與溫柔並存。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這個給她的工作捅了簍子的人族男人被啃成肉沫的場景,她興奮地瞪大眼睛,可惜她所期盼的場麵還沒能看到,反倒被一陣不可逼視的刺眼白光閃花了眼睛。

許砳砳背對著光源而立,也無力地跟著閉上雙眼。

這一瞬間,純白無垢的白色仿佛吞沒了世間的萬物,包括罪孽和怨恨,還有血色和淚水。

光芒消散。

許砳砳再睜開眼時,隻覺得午後的陽光也被吞吃掉,天空都暗了下來。

更令他震驚的是,唐四娘的頭顱被一隻手隔空“抓”住,懸浮在離他不足半臂距離的空中。

青灰色的麵部肌膚依然猙獰,黑色硬鱗已經剝落,青紫色的血管橫行於皮膚表麵,但是發狂狀態下那雙赤紅的雙眼已經變成純黑色,像是熄滅了燈塔的海上之夜,一片死寂,再無半點生氣。

許砳砳踉蹌了一步,有人在他的身後扶住了他。

許砳砳懵然地回頭,隔著視線模糊的眼睛隻能辨認出是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男孩子,身高也和許砳砳相近。

少年覆手就將唐四娘的頭顱震出幾米外,他伸出手托著許砳砳的臉龐,壓低身來,親了親許砳砳蓄淚的紅眼眶。

他的舌尖帶有一個兩、三毫米深的缺刻,勾起許砳砳眼眶裡搖搖欲墜的淚珠,晶瑩的眼淚被他略顯冰涼的舌尖抵觸到,頃刻便化為了水。

他舔了舔薄唇,聲線迷瀠且磁性,天真地問道:“砳砳,你為什麼哭?”

</>作者有話要說:初初:大家好,我來拿回我的尊嚴了[微笑](我覺得還不行哈哈哈

現在是北京時間半夜03:00哈哈哈哈,為了讓初初露臉,我熬夜寫完了這章哈哈哈哈(所以給個2分好評闊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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