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衣雙眸黑白分明,如小鹿一般,老老實實地哦了一聲,繼續擦起頭發來。
沒多一會,她忽然反應過來,興致勃勃道:“卿卿,你是在看,不對,話本麼?”
燕明卿索性也不掩飾了,木然道:“是。”
秦雪衣跪坐在他身旁,把好好一頭秀發擦得跟稻草一樣,嘴裡還問道:“裡麵寫了什麼?你既不給我看,給我說說唄?”
燕明卿盯著她的滿頭亂發,總覺得秦雪衣擦得是他自己的頭發一般,最後忍無可忍地伸手,命令道:“給我。”
秦雪衣一向懶得很,有人要伺候,她巴不得呢,立即喜滋滋地雙手奉上布巾,讓燕明卿替她擦頭發,還不忘問道:“你給我說說吧。”
這股子纏人勁兒,堪比牛皮糖……
燕明卿深吸一口氣,無奈道:“寫的是一個書生,為了考科舉,便住在山裡苦讀詩書,然後有一天——”
秦雪衣隨口接道:“碰見了一個美麗的姑娘?”
被猜中下文的燕明卿:……
他改了口,道:“沒有,他在山裡碰見了一隻漂亮的白狐狸。”
秦雪衣托著下巴道:“然後呢?”
“然後……”燕明卿想了想,繼續往下編:“白狐狸問書生,請他施舍一些吃食。”
秦雪衣繼續猜:“書生同意了,然後白狐狸就變成了一個漂亮的姑娘?”
“沒有,”燕明卿沒沉住氣,反問道:“你怎麼老想著漂亮的姑娘?”
秦雪衣委屈巴巴地道:“我猜的啊……那後來呢?書生同意了嗎?”
燕明卿替她擦頭發,一邊道:“書生沒同意,便回家去了,過了幾日,他又遇見了那隻白狐狸,還是在同樣的地方,請書生施舍吃食。”
秦雪衣托著腮問:“這回書生給了沒?”
燕明卿道:“沒有,書生還是沒給,過了幾日,他再次遇見了那隻狐狸。”
秦雪衣聽得甚是沒趣,打了一個嗬欠,問道:“白狐狸這麼多天沒吃的,也沒餓死?”
燕明卿輕輕挼起她的一縷長發,仔細擦拭著,口中道:“這回白狐狸沒再問書生要吃食了,它告訴書生,自己今日很飽,不需要吃的,狐狸還說,它在這裡守著,是在等待有緣人,要贈他一份機緣。”
秦雪衣頓時來了精神,道:“然後呢?要贈他什麼機緣?”
燕明卿拿過玉梳,慢慢地替少女梳好頭發,道:“白狐狸吐出一粒珠子,告訴書生說,他隨身帶著這珠子,此去入京趕考,必然會一舉高中,書生信了,然後參加春闈,果然如狐狸所說,金榜題名。”
秦雪衣稱讚道:“這麼厲害,那後來呢?他回去找白狐狸了嗎?”
燕明卿道:“自然,書生做了好些年的官,後來衣錦還鄉,帶著那顆珠子去山裡,找到了白狐狸,白狐狸說,既然你已經得到了機緣,可喜可賀,但是你們凡間有一句話,說有來有往,如今該輪到我了。”
說到這一句時,他的聲音轉為陰惻惻的,聽得秦雪衣自心底裡竄起一股森然寒氣,仿佛當真有一隻狐妖,正靠在她耳邊輕輕說話:“然後那白狐狸,一口就把書生吃掉了,它說,今日終於又飽餐了一頓。”
他的聲音宛如情人私語,氣息吐在秦雪衣的耳廓旁,泛著涼意,她被嚇了一跳,張大眼睛,好半天才呐呐道:“沒了?”
“沒了,”燕明卿把梳子放在桌上,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道:“歇息吧。”
秦雪衣慢吞吞地爬下榻,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來:“第三次的時候,狐狸為什麼不餓了,也不管書生要吃食了?”
聞言,燕明卿驀地笑了,他眉目原本穠麗精致,這一笑色若春華,竟透著幾分誘人的意味,宛如他口中的那隻白狐狸一般,他道:“因為啊,在第三次遇到書生之前,它就已經吃飽了啊。”
秦雪衣驟然停下腳步,細細一思,登時覺出驚懼來,恰在此時,不知從哪兒傳來了一絲風,吹得那燭光晃晃悠悠,將她的影子投映在牆壁上,搖曳不定,宛如鬼魅,嚇得她什麼也顧不上了,趿著鞋就往床邊跑,連鞋都給跑飛了出去。
燕明卿看著她爬上了床之後,這才滿意地道:“乖,睡覺吧。”
秦雪衣老記著那白狐狸,睡著之後又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被一隻三米高的大白狐狸追,喊著叫著非要給她送一場大機緣,她怕得要死,撒開腿拚命跑,跑了整整一晚上,次日清早起來的時候,隻覺得分外疲憊。
醒來的時候,燕明卿已經不知去哪裡了,內殿靜悄悄的,一抹金色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紙落進來,空氣中有金色的灰塵上下飛舞著,靜謐無比。
秦雪衣下了床,看見昨夜那本話本還躺在榻下,她定了定神,跑過去把門窗都打開了,確保自己是站在陽光下,這才撿起來話本,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看,差點沒氣歪了鼻子。
這上麵寫的,不就是書生遇見狐狸變作的漂亮姑娘這種惡俗劇情麼?香豔狗血得很!哪有什麼大白狐狸吃人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