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遠一聽,看向褚晏,羨慕這兩個字他簡直都說累了。
侍講學士這哪是有事走不開呀,這分明就是在拐著彎地賣人情呢,去皇上禦前隨侍,這可是個大好的露臉的機會。
侍講學士官階在他之上,褚晏起身,想起前世這個時候皇帝和虞青山之間的博弈雖然還沒有擺上明麵,但也快了,現在去皇上麵前露臉,於他而言絕不是件好事,他下意識便想推辭,可話到嘴邊,忽地又想起什麼,眸色一暗,到底是應下了。
他戴上放置在一旁的官帽,準備出發去禦書房,可甫一抬頭,卻不期然對上了林修遠的目光。
林修遠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堪稱是友善至極。
褚晏:“???”
……
禦書房外。
褚晏在外頭等候通報,過了一會兒,通報的太監出來,引了他進去。
剛進門,便見晟帝難掩怒氣地摔飛了手中的折子。
折子落在褚晏腳邊散了開,他垂眸掃了一眼,依稀可見是虞青山條陳利害、勸諫陛下暫莫開鑿運河的奏疏。
上輩子,皇上也提出過要開鑿運河,開鑿運河是個大工程,征用民工動輒百萬,所費銀錢粗略一估計,更是高達千萬之巨,再加上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長年累月下來,十分地消耗國力,若是運氣不好再遇上什麼天災,便極有可能斷送國運。
虞青山極力反對,可晟帝大抵
是覺得自己在位時丟了幽薊十六州,之後又沒有什麼大的建樹,偏偏又想青史留名,因而對此事堅持得近乎偏執,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他記得,這個事兒在朝中爭論了好幾個月,雖然最後在虞青山聯合群臣的一再反對之下,計劃到底是沒能成行,可相應的,這件事情也成了虞青山由盛轉衰的一個轉折點。
皇帝一方麵覺著失了顏麵,另一方麵,虞青山在朝上一呼百應,更是讓皇帝感覺到自己的皇權受到了威脅,自那之後,虞青山的權力便不斷被削弱,即便之後發生的一連串天災印證了虞青山的憂慮是不無道理,皇帝也依舊沒有對其手軟。
“微臣參見陛下。”褚晏上前行禮。
皇帝見來的是他,冷哼了一聲,翰林院的人倒是會巴結,一個個唯虞青山馬首是瞻,隻怕假以時日,那翰林院就要成他虞青山的後花園了!
皇帝心中不悅,召人來,本是想聽人講經疏通一下肝火,如今倒好,他看著褚晏那是越想越氣。
虞青山當真是好本事,他當初還同太傅道寫出那樣豪情壯誌文章的人必不可能去入贅,誰知……
晟帝想起又是一股子氣湧上了心頭。
許久之後,他才道了平身。
皇帝沒有吩咐,褚晏便垂目站著。
晟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心道這人倒是沉得住氣,他轉動著拇指上的翡玉扳指,沉吟了一會兒忽而問道:“你對開鑿運河有什麼看法?”
褚晏眉頭一跳,當初反對開鑿運河的人裡麵,即便是虞青山,都尚且傷筋動骨,其餘的人,更是被找了各種由頭或貶或發落,總而言之,沒什麼好下場。
“怎麼,答不上來?”晟帝逼問。
隨侍在旁的總管太監此刻光是旁聽著就已是冷汗涔涔,先前陛下看了虞相的奏折就已是火冒三丈,褚編撰來的時機不湊巧,聽陛下這聲音,顯然是怒上加怒,這位新晉的狀元郎隻怕是要遭殃嘍。
總管太監在心裡嗚呼哀哉,不想被殃及池魚,連頭都往下又埋了幾分,下巴都貼到了脖子,隻盼著誰也看不見他才好。
褚晏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動,這件事情,他上輩子初入翰林院沒有參與,這輩子,他也大可按照上一世的軌跡避開,但是,他既然來了,再加上他身份敏感,自然是做好了要表態的準備。
反對是死路,但與之相反的,卻是一條生路,一條……極有可能扶搖直上的生路。
這麼多年,他也算是看清虞秋秋的真麵目了,順著她是死,逆著她估計下場也好不到哪去,橫豎都是死,無非是個早死晚死的區彆罷了。
既如此,那他何不自己選個死法?
虞秋秋不是想要在他登到最高處時給他致命一擊麼,那便如她所願好了。
他要在臨死的時候,告訴虞秋秋自己能夠聽到她的心聲。
生前,他在虞秋秋心裡占據不了半點位置,死後,他要讓她追悔莫及,餘生都活在悔恨中!
褚晏抬首,心如死灰,無所畏懼。
隻聽他出言道:“臣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