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褚晏問這話時,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提筆在那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嘖嘖嘖,還要問我姓名?我叫什麼你不知道?”
虞秋秋眉梢微挑,輕哼了一聲,開口回道:“虞冬冬。”
褚晏提筆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他抬頭定定看了虞秋秋一眼。
虞秋秋抿唇,眨了眨眼,就……老實巴交。
她可是良民。
褚晏嘴角微動,頓了一會兒,到底是沒說什麼,而後接著問道:“哪裡人,到這裡來做什麼?”
“南方來的,沒見過雪,來這邊看個新鮮。”虞秋秋繼續信口胡謅。
褚晏再度將視線落回了她身上,額上青筋隱隱直跳。
虞秋秋無辜地鼓起了臉頰。
——“看我做什麼?”
——“好吧,我是猜到你會來這,守株待兔來了,順便泡泡溫泉。”
褚晏:“……”
守株待兔?
嗬!
褚晏在心中冷笑了一聲,合著他現在是從水裡的變成陸上的了?
她消息倒是靈通!
褚晏咬了咬牙。
該死!
早知如此,他就不來了。
被虞秋秋預判了自己的行為,褚晏很是不爽。
他死死地盯著虞秋秋,滿目警惕。
所以,這女人現在是又想做什麼?
吃回頭草?還是說,又想不負責任地玩弄他一番再跑?
想到這,褚晏的眼神瞬間危險至極,眸中的刀光劍影更是如有實質。
她休想!!!
褚晏的後槽牙發緊。
狗男人那怨氣衝天的注視,實在是很難忽視,虞秋秋無奈地歎了口氣。
——“行吧,我坦白。”
褚晏:“!!!”
誰要聽她坦白!
褚晏耳聰口快,幾乎是立刻:“下一個!”
虞秋秋:“……”
——“不是,這都能蒙混過去?”
虞秋秋驚呆了,看褚晏的眼神滿目的不可置信。
她眯了眯眼。
——“老實說,狗男人這是在放水吧?”
不怪虞秋秋這麼懷疑,就連褚晏的屬下也是這麼想的。
這人分明就是在胡說八道,這季節哪來的雪?
這人有問題啊!
大人怎麼能把她給放了呢?總不能是看人家漂亮
吧?褚大人這是看上人家了?
屬下上前想要製止,褚晏的隨從見了,連忙眼疾手快地將其攔住,然後將其拉過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屬下聽後,一時間臉上表情姹紫嫣紅。
好家夥,他光是聽說虞相的掌上明珠是個美人,可卻從來沒見過,這誰能想到這虞大小姐不在京城待著,竟是跑這來了?
這得虧是褚大人沒同意昨兒晚上的提議,不然他會非得被虞相給生吞活剝了不可。
屬下打了個寒顫,後怕不已。
見虞秋秋走得慢慢悠悠,屬下生怕送不走這尊大佛,連忙上前引路:“虞小姐,這邊請。”
虞秋秋:“……”
這迫不及待要把她送走的樣子……
咋?她虞冬冬這麼沒有麵子,連個坦白的機會也不給?
……
因為褚晏的此番大動作,很快便驚動了當地的太守。
太守設宴款待褚晏,褚晏也沒推辭,直接去了。
而後,接連好幾天,褚晏都不務正業,由太守帶著在臨州府城內四處遊玩。
跟著褚晏來的屬下一個個都驚奇不已。
就連褚晏自己的隨從都得感歎句杞人憂天。
來之前,他還擔心大人操勞累壞了身體,結果,這玩得還挺好……
一屬下拉住褚晏的隨從到一邊,請求解惑地問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可否指點幾句?”
他是真的看不懂啊,他們不是來查案的麼?這怎麼變成遊山玩水了?
奈何隨從也是一頭霧水,這這這……這他也不知道啊。
隨從抓了抓後腦勺,朝那人歉意地笑了笑,實是愛莫能助。
下屬看著褚晏的背影,一時間心情複雜至極。
在他心裡,褚大人向來都是剛正不阿的代表,斷不會貪圖享樂,這怎麼……
難不成他在京城的時候潔身自好都是裝的?
這一出京城就放飛自我了?
“轟隆隆——”
下屬仿佛聽見了自己信念崩塌的聲音。
褚大人私下裡竟是這種人,還真是看錯他了!
由太守做東帶他遊玩了好幾天後,褚晏為表禮尚往來,主動邀了劉太守去歌舞坊。
劉太守到了地兒之後,一臉的苦瓜相。
“大人,大人,您怎麼了?”
見劉太守站門口磨磨蹭蹭,其身邊的小廝很是不解,太守大人往日裡不是最愛往這地方鑽了嗎,哪次來了不是樂不思蜀,回去還意猶未儘,這怎麼還有在門口躊躇的時候?
小廝很是納罕。
“唉——”
劉太守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這地方是好地方,但這人吧……
要他說,都來這地方了,那不得左邊抱一個右邊抱一個?
但這京城來的褚大人吧……
思及此人,劉太守的表情登時一言難儘,他他他……他吃素啊!
好家夥,那褚大人說他身體不好,要養生,愣是不讓人家姑娘近前來,你說人褚大人在這清湯寡水的,他在旁邊的左擁右抱也不是個事兒啊。
這不,他隻好舍命陪君子,陪著這褚大人一塊“吃素”,那“葷”的是看得見,摸不著啊……不對,他是連看都沒看見。
這褚大人說他受不得刺激,還得讓人給支個屏風。
他跟著這褚大人,那真是光就聽聲了。
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啊,這不是折磨人麼?
“哎呦——”
一想到今兒又要去上刑,劉太守那是又歎了口氣。
他算是看出來,這褚大人雖然能力不行,但是人家人菜癮大啊!!!
就他那清湯寡水的玩法,他還能流連忘返,這你敢信?
關鍵,他自己不行就算了,他還要把他給憋死……
是以,但劉太守觀察到褚晏的臉色開始有點泛白的時候,立馬就義不容辭地把褚晏給拉出來了。
“褚老弟啊,身體要緊,今兒就到這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劉太守拍著褚晏的肩膀,說得是語重心長。
身體不好的人,出來鬼混個什麼?!!!
劉太守心中狂嘯。
真是沒點兒自知之明!就坐在那喝茶有意思麼?他擱旁邊陪著,無聊得都感覺能長出一窩草來。
這“素”他是一點兒也吃不下去了。
劉太守和褚晏這倆“狐朋狗友”在歌舞坊前客套惜彆了許久,這才徹底地分散了開。
目睹了全程的隨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從兩眼淚汪汪,他沒有想到,虞大小姐給大人造成的打擊竟然會這麼大!
大人這是……這是性情大變了呀!
見劉太守上馬車上得火急火燎,剛還跟人稱兄道弟的褚晏,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唇角更是溢出了一聲冷笑。
他麵無表情地轉身,撞入眸中的一人,卻令他身形忽然僵住。
虞秋秋怎麼會在這?
她從溫泉山莊離開後竟然還沒有回京?
她站在離他不到十步之距的地方,其身後還跟著好些個護衛,那些個護衛手裡都拎著大包小包,看樣子,是在逛街。
褚晏頭皮發緊,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看見他的?
在燈影重重的長街上,兩人相對而立,卻誰都沒有說話。
虞秋秋抬頭看了看他身後的牌匾。
褚晏驀地呼吸一滯,思及現在自己站的地方,雖然明明什麼都沒乾,但莫名就是有種瓜田李下的心虛感。
“……”
褚晏被自己給無語到了。
真是奇了個怪了,他行的正坐得直,有什麼好心虛的?
再說了,虞秋秋誤會了就誤會了。
他又不是她的誰,她就是誤會了又能怎樣?
然而——
虞秋秋看清
了他背後那個歌舞坊的牌匾後卻隻是挑了挑眉。
褚晏心不爭氣地咯噔了一下。
——“嘖嘖嘖,人家進去出來是紅光滿麵,狗男人進去出來卻是臉色蒼白,這為了麻痹太守還挺努力啊。”
褚晏愣住,眸光輕顫。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
虞秋秋這篤定的信任,像是一顆小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麵,在他的心中再次泛起了一圈圈漣漪,還有一絲……他不願承認的喜悅。
“切!”
褚晏輕嗤了一聲,勾起的唇角被他強製壓下。
……
翌日。
許是確定了褚晏是同道中人,劉太守再次邀褚晏吃飯。
嗯……彆管他身體行不行,隻要有心,那就是同道中人。
這次,他沒選那些鶯鶯燕燕、花花綠綠的地方,而是選了一處清靜的臨湖茶齋。
“褚大人,那溫泉彆莊的東家您打算怎麼處理?”劉太守問道。
這人都抓了許久了,也不見判刑或是問罪,劉太守隱隱有些猜測。
褚晏拿這手裡的茶杯把玩,看劉太守的眼神似笑非笑:“不急。”
“聽說這溫泉彆莊的東家是從江南來的,身家不菲?”
劉太守立馬會意,笑得一臉奸相,他說什麼來著,他就說這是個同道中人吧!
那富商富得流油,想要從中撈上一筆,那不是人之常情麼,有財大家可以一起發嘛。
“您是不知道啊,那人就是個鐵公雞,我幾次三番暗示他,他都沒當回事……”
劉太守把褚晏當自己人,大倒苦水。
“原來如此。”褚晏聽完點了點頭:“所以你就借傳聞斷了他生意,綁架其他那幾戶富商的女兒,也是因為他們沒有給你孝敬?”
嘖!
這事心裡知道就行了,說出來乾嘛?
到底是年輕,不懂這道上規矩。
劉太守皮笑肉不笑地道:“褚大人可真會說笑。”
然而,褚晏卻是笑看著他,杯子往窗外一扔,緊接著,一群士兵就破門而入,把一臉懵逼的劉太守給扣住了。
嗯……褚晏不僅說了出來,還翻臉不認人把他給抓了。
劉太守:“???”
褚晏慢條斯理地取了一個新的杯子,然後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語氣淡淡:“我沒跟你說笑。”
“……”
劉太守目眥欲裂,這人故意的吧,這不廢話麼,你都把我給抓了!
他奶奶的,上當了!!!
劉太守心梗得要死,直到被人拖走的時候,還在那破口大罵。
“褚晏你個畜生!”
褚晏麵不改色,一手執杯,置於鼻下嗅了嗅。
不錯,好茶。
他側首看向窗外的波光粼粼的湖麵,唇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嗬!
釣魚,誰不會呢?
一旁的屬下看著褚晏那四兩撥千斤的樣子,心緒很是複雜。
就……這案子還能這麼破?
先假裝跟人同流合汙,然後……釣魚執法?
合著先前那些人,又不處置,就是為了混淆視聽?
屬下:“……”
這褚大人什麼時候路子這麼野了?
隨從:“???”
他家剛直無匹的大人這是跟誰學壞了呀?
“把溫泉山莊的那些人放了吧。”褚晏淡定地發號施令。
……
抓了劉太守,再往這底下一查,沒曾想,竟是拔出蘿卜帶出泥。
案子越滾越大,到最後連都察院也不得不派了位監察禦史過來。
而這人,好巧不巧正是周崇柯。
為了加快理清這樁牽連甚廣的腐敗案,兩人分工協作,各劃了一半的要犯提審。
然而,饒是這樣,工作量也仍舊不可小覷,周崇柯都忙得沒空去找褚晏的不痛快。
依照經驗,這些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老狐狸的嘴可不太好撬,臨到斬首前還直呼冤枉的大有人在。
褚晏帶來的下屬紛紛嚴陣以待,他們知道,光是審問這些人,就是一場硬仗。
褚晏的隨從看著褚晏更是擔憂不已,大人的身體本就沒好全,再這麼連軸轉下去,怕是撐不住。
隨從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偏生又沒有能力為其分擔,隻能乾著急。
然而,事實卻證明,他們多慮了……
看著底下這一個接一個竹筒倒豆子的要犯,下屬一個個都傻眼了。
下屬:本以為是場硬仗,結果……是流水賬?
好家夥,光是為了把他們供出來的都記下,屬下就已經走筆飛書得懷疑人生了。
不是,這年頭的犯人都這麼自覺了嗎?不用審的?
褚晏旁邊的隨從也看得一愣一愣的,納罕著嘀咕:“這問心嶺怕是真有神仙坐鎮,這是看大人身體不適,照顧大人給大人減少工作量?”
褚晏聽見,卻是眼角抽了抽。
原因無他。
這場景……彆人沒見過,他卻是有點似曾相識。
上天眷顧?
褚晏輕嗬了一聲,唇角將起未起的,似是有兩股相反的勢力在做鬥爭。
隻怕……照顧他的另有其人。
上輩子被虞秋秋恐嚇過的五虎兄弟,被他們帶走後也是這麼滔滔不絕供認不諱的。
褚晏心中暗忖,虞秋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之後不知是想起了什麼,褚晏忽然起身去周崇柯那邊晃了一圈。
他把周崇柯給叫了出來。
“乾嘛?”周崇柯眉頭皺起,沒見他正忙著麼?
褚晏定定打量了他一會兒,在周崇柯耐心即將走到邊緣的時候,終於啟聲問道:“你還沒審完?”
周崇柯黑眼:“……”
合著他把他叫出來,琢磨了半天就是為了問這?
不是,這人有病吧?這才第一天,怎麼可能審得完?!
周崇柯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反問道:“你審完了?”
看著憔悴不已的周崇柯,褚晏一派輕鬆地點了點頭:“嗯,快了。”
而後,便袖子一甩,滿意離去。
周崇柯:“……”
“哦,對了!”褚晏走了沒幾步,又回頭補充了一句:“不出意外,應該……今天就能結束了吧。”
周崇柯:“……”
“不是!”
周崇柯咬牙,這人什麼意思啊?
還有,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姓褚的那廝,剛才那表情奇奇怪怪的,像是什麼呢?
憐憫?
不不不,有點像,但不是這個。
“嘶——”
周崇柯搜腸刮肚。
終於!
他的腦海裡蹦出了三個字——優、越、感!
“謔!”
周崇柯手叉腰,仰麵向天,整個人無語至極。
“有病吧這人!”
他優越個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