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好的機會,她有恩,他理虧,出於補償,基本上她提出的要求隻要不過分,他都不會拒絕,以前她不一直都這麼漫天要價麼,沒有人比她更會抓時機。
可是,這次她居然沒有順著杆子往上爬……
為什麼?褚晏疑惑。
轉念一想,虞秋秋什麼要求都沒提,他應該樂得輕鬆才對。
可為什麼,他心裡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空洞感。
一桌的膳食擺盤精致、做法講究,可他卻吃得沒滋沒味兒。
最後落筷時,褚晏懷疑人生地搖了搖頭,總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夫君晚安。”
這是入睡前,虞秋秋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晚膳過後,她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褚晏:“……”
她還不如沉默到底。
這不上不下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褚晏失眠了。
直到天泛魚肚白的時候,他才把自己給熬睡了,眯了一會兒,再醒來時,虞秋秋床上的簾子已經掛起來了,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人也不見蹤影。
他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心中疑惑更甚,總覺得今兒這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
往日裡雷打不動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人,今天居然這麼早就起床了?
“夫人呢?”褚晏逮了綠枝問道。
綠枝抬手指了指:“夫人去後花園了。”
後花園?這大早上的她去後花園做什麼?
褚晏洗漱了一番便尋了過去。
到了地方
卻見虞秋秋在亭中作畫,雪頸微垂,一手扶著袖子,另一隻手提筆在宣紙上或點或揉,時不時還沾沾筆墨,竟是畫得認真極了。
褚晏走近,目光落在她的畫上,入目的卻是一紙淒涼,她畫的……是亭邊的這一池枯荷。
褚晏的心沒來由地抽抽了兩下,園中有那麼多的好風景她不畫,偏偏畫這殘荷作甚?
他疑惑便也就問了出來。
虞秋秋停筆抬眸,看向他的眸光,異彩紛呈。
“你不覺得這很美麼?”她問。
褚晏心跳漏了一拍,這美麼?
他看了看池中枯敗的荷葉,又看了看虞秋秋紙上那灰暗更勝一籌的畫麵,怎麼也生不出那欣賞美的心境,反倒隱隱有種暗無天日的感覺,像是被黑雲壓城前的大風刮過,心裡涼颼颼的。
褚晏移開視線,對她那觸目驚心的畫技不予置評。
她向來都喜歡這種詭異的東西。
這可是曾經沉迷看誌怪話本,還異想天開過要開鬼屋的女人,畫成這樣也不奇怪,沒錯,一點都不奇怪。
褚晏如是寬慰著自己,但仔細想想發現居然還有理有據的,沒一會兒,竟是就這麼把自己給說服了。
“該用早膳了。”褚晏淡淡提醒道。
“嗯,馬上。”虞秋秋將筆放下,又調整了下鎮木的位置將紙壓好,而後便起身朝他笑了笑,聲音輕快:“走吧,夫君。”
早膳很簡單,一人一碗餛飩並幾碟小菜。
量都不多,若是放往常,褚晏早就吃完了,可今日——
褚晏放慢了速度,吃到隻剩下幾個時,狀似不經意地道:“廷尉司原來的廚子回鄉了,他徒弟做的菜味道差得遠,府衙裡最近都怨聲載道的。”
“是麼?”虞秋秋挑眉,而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她說她知道了?
褚晏微微愣了愣,沒錯,他沒有聽錯。
而後他唇角微勾,沒幾下就將剩下的餛飩給吃完,上值去了。
一整個上午,褚晏都有點心不在焉,還有點度日如年。
終於,到了午膳時分。
他指尖在案桌上不停地輕點著,時不時還要抬頭看一看窗外,似是在焦急等待著什麼。
怎麼還不來?
從府裡到廷尉司也沒多遠吧?隻隔了兩條街而已。
她該不會是又去尋味齋了吧,那的菜雖然味道確實不錯,但得提前預約才行,她這直接去怕是不會接待吧?
就不能讓府裡的廚子做些給他送來麼?
褚晏在桌上輕點著的指尖速度加快,發出了“咚咚咚……”的聲響。
正當他等得有些焦灼的時候,他聞到了一股霸道的肉香味兒,那味道越來越濃,是在向這裡靠近沒錯,褚晏很是淡定地沒有抬頭。
他根本不需要抬頭確認,香味這麼近了他都沒有聽到一絲腳步聲,這除了虞秋秋還能有誰?
那女人走路沒聲這毛病,他都
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她就是不改。
褚晏微微搖了搖頭,略顯無奈,聽到食盒放置到桌麵上的聲音,才假作發覺地抬頭:“我早上就是順口提了那麼一嘴,你——”
後麵的話被褚晏咽了回去。
看見麵前這笑成菊花樣的下屬,褚晏的表情就跟吃了蒼蠅一樣。
偏偏下屬還一無所覺,自我感覺良好得很,豎起了大拇指道:“我看大人沒去膳堂,就給大人打了一份回來,今天這紅燒肉味道絕了,賊下飯!朱大廚這徒弟還真是得了他真傳,這手藝杠杠的……”
下屬還在那口若懸河,褚晏卻沒好氣地打斷,質問道:“你什麼時候走路也沒聲了?”
下屬愣了愣,他走路沒聲麼?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然後立馬恍然大悟:“噢噢噢!”
他金雞獨立地將腳抬了起來,示意道:“這是我媳婦兒新給我納的鞋子,我媳婦兒手可巧了,這是千層底的,穿著又軟又輕巧又舒服,走路也……”
褚晏黑沉了臉,再次將其打斷:“你這是在跟我炫耀?”
下屬呼吸一滯,頓覺不妙,頭搖得像波浪鼓:“沒有啊,是您問我我才……”
“行了,出去。”褚晏就沒讓他說過一句囫圇話,看著就心煩!
下屬撓了撓腦袋,卻仍舊二丈摸不著頭腦,廷尉大人這是咋了?
……
直到下值,褚晏都沒等來虞秋秋給他送飯。
合著她的知道了不是他以為的那個知道了,就是字麵上的知道了?
進府時,褚晏沒忍住踢了一腳門檻。
旁邊的隨從:“???”
“夫人今天做什麼了?”他不甘心地問道。
她最好是今天真的有什麼要緊事。
聞言,隨從卻忽然噤若寒蟬。
褚晏皺眉,直覺不對,立馬逼問:“我問你她今天做什麼了?”
“算、算命去了。”隨從看了褚晏一眼,立馬又埋下了頭,支支吾吾。
“算命?”褚晏疑惑,眉頭皺得更緊了,虞秋秋什麼時候信這個了?
“她算出什麼了?”褚晏好奇問道。
隨從抿了抿唇,您不會想知道的,彆問了。
然而,褚晏是主他是仆,主子要問根本就輪不到他拒絕。
“夫人是給您算的命。”
其間還換了好幾個算命攤子,最後……
“給我算的?”褚晏唇角飛揚了一瞬,而後又立馬壓了下來,聲音稍微和緩了些許,道:“算命先生說什麼了?”
“算命先生說、說——”隨從抿了抿唇,在褚晏的高壓注視下,心道了句阿彌陀佛,然後閉眼脫口而出——
“算命先生說您最近命犯七煞,有可能死於非命!”
褚晏:“……”
他深吸了幾口氣,緊接著就怒喝:“簡直一派胡言!”
這等招搖撞騙的宵小之徒,騙到虞秋秋頭上,那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夫人是把那人攤子砸了,還是把人送官了?”褚晏覺得不管是哪種,他都可以去幫她收拾掃尾。
然而——
“夫人賞了那算命先生十兩銀子。”隨從小小聲道。
褚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