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般的槍聲不再突兀地存在於陰暗隱蔽的街角巷口, 敞亮寬闊的平坦道路上也隨時會有爆發激戰的可能。不,與其說是有發生槍戰的可能性, 倒不如說是一定的。
即使是對黑幫勢力火拚習以為常的普通居民也難以對此熟視無睹, 學校停課、會社停業, 他們隻能蜷縮在房屋裡, 麻木又惶恐地祈禱著,最後一顆流彈不會穿過自己的胸膛。
組織間的、組織內的, 以這筆數額龐大的遺產為由,一切妄念、貪欲、惡意在泥濘漆黑的腐爛泥土裡漸漸發酵,爭奪是本能, 殺戮是必要手段。自此, 橫濱曆史上最大規模的戰爭, 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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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瀨會的首領遭到暗殺, 中構成員一盤散沙, 親首領派聲稱一定是GSS成員的報複,正在集結人手為高瀨瑛太複仇;GSS自那天晚宴後已換了三任首領,目前在位的是前任首領的情人, 掌控力不足, 下麵的人又開始蠢蠢欲動;走私組織櫻井組底層人員已有八成死亡……”
赭發少年蹙眉端坐於辦公桌前,眼底明顯的青黑昭示著他多日未睡的疲憊神色。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地附在太陽穴上, 不緊不慢地按壓著。
多日未曾安眠, 即使是精力充沛如他也不免感到頭暈目眩。
他靜靜地聽完下屬的彙報,隨後利落地站起身,搭在肩上的黑色長外套在空中劃過淩厲的弧度。
“我知道了。”中原中也微微頷首, 神色凝重,“你去忙吧,我這就去向首領彙報。”
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聞言恭敬地行了一禮,便安靜地退下。
“啊,對了。紅葉姐最近還好嗎?”赭發少年湛藍色的眸子望向虛空中的某個方向,靜默片刻,還是遲疑地問出了聲,“公務很繁忙嗎?”
“這兩天呈上來的待批閱文件越來越多了,不過紅葉大人的狀態還不錯,能應付得來。”
“嗯。”中原中也蹙眉,沉吟半晌又舒展開來,向他微微點了點頭,“如果文件太多,拿過來給我。”
思索片刻,他又補充道:“重要文件就不必了,做得隱蔽些。”
黑西裝的男人頭埋得更低,低聲應答。
“行了,你去忙吧。”
他走出掛著中原中也銘牌的辦公室後熟門熟路地走向另一間。
“他怎麼樣?”如往常一般身著和服的紅葉頭也不抬,熟練地翻看著剛遞上來的加急文件,時不時在意見欄中填上同意或駁回的字樣。
“中原大人昨天去巡查了港口轄區,清晨回來後又被外勤那邊叫去幫忙……”黑西裝的男人垂著頭,語氣中掩藏不住擔憂之意。
在加入港黑後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上至首領森鷗外,下至後勤保潔人員,都對這個工作認真負責還體恤下屬的少年好感頗高,如果有港黑最受歡迎獎這種奇奇怪怪的選拔比賽,恐怕中原中也就是當仁不讓的冠軍人選。
紅葉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皺起了眉,半晌才緩緩出聲道:“這方麵他自己有分寸……不過你還是要適時出言提醒,健康的作息才能確保更高效地工作。”
“這樣說的話,中也應該會聽進去……”
“是,屬下明白。”西裝男人頭垂得更低,掩下眼中的一片了然。紅葉大人果然對中原大人不一般,誰能想到那個掌管拷問小隊的紅葉大人也會有如此關心人的一麵呢,更不論還是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聽他的定期彙報情況。
揮退了下屬,紅葉匆匆瀏覽完最後兩份記錄,起身走向首領辦公室。
“首領。”紅葉沉聲道,“中也那邊……”
森鷗外從繁雜的布局安排中抽回思緒,抬眼望向立在一旁的人。
布料柔軟的和服在陽光下映出不明顯的褶皺;發髻不再一絲不苟地挽著,散出幾縷鬢發雜亂地垂落頸間;塗著豔麗口脂的唇瓣微微抿起,不複以往的柔軟潤澤;濃妝也遮掩不住麵龐的蒼白憔悴。
“紅葉。”森鷗外收斂了眼底的不悅,“我想如果中也君知道了是你為他分擔了一部分的文書工作,恐怕也不會感到開心吧。”
“……”
“鑽石不經過打磨是無法綻放出璀璨光采的。”黑發男人雙手交握,置於顎下,意有所指地幽幽說道。
正準備說些什麼的紅葉聞言一怔,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裡的文件,神情複雜,像是陷入了艱難的抉擇。
半晌,他艱難地吐出一直困擾著的事情:“但是,中也今年隻有十六歲,自從加入港黑後他就沒長高過了……”
森鷗外隱約的不爽感頓時化為哭笑不得的情緒,他無奈地扶額歎道:“紅葉,中也君是荒霸吐的安全裝置……並不遵循人類生長規律。”
明明五官從原來充滿少年感的稚嫩變得硬朗了一些……為什麼身高倒是不再動彈了??
果然還是因為過於頻繁的外勤任務讓他常年受重力的壓迫,導致一直長不高的吧。
紅葉擺了擺頭,揮去了蠢蠢欲動的吐槽欲,略過這個話題:“除了一般的戰鬥記錄之類的文件,為什麼連後勤部的批複申請都送上他的辦公桌了?中也明明是個武鬥派預備役,再給他分配這麼多公務是要乾什麼。”
他揚了揚手中頗具存在感的厚厚一疊白色文件紙,“如果不是我拿來了一部分,恐怕港黑第一個過勞死的成員就要出現了。”
“還是個未成年。”紅葉又補充道,嘴邊露出一個極具嘲諷意味的假笑。
黑發男人抿了抿唇,難得透露出一絲可以稱之為窘迫的表情,他緩緩開口道:“紅葉啊,你要知道,這幾天的混戰不僅在組織間存在,內亂也是避免不了的。”
“嗯?我知道啊。”紅葉挑了挑眉,一臉不明所以,“倉田前幾天不是勾結了那個不知道叫什麼的小組織準備推翻你上位嘛,黑蜥蜴部隊調令還是我簽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