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燙到了麼?”蘇長柒看到葉沁竹的模樣,“那便是快成功了。”
他似乎很喜歡那把折椅,這幾日一直靠坐其上,偶爾閉目養神,鮮少離開。
蘇長柒教得很用心,葉沁竹在畫符,他對著晦澀難懂的典籍描畫,化繁為簡。
但他教得有些過於用心。
阿七似乎在趕時間,連續幾個晚上都沒有好好休息。他有時會陷入短暫的失神,葉沁竹腳步甫一靠近,便捂住額頭清醒過來。
偶爾會展開卦象盤,看著其上葉沁竹看不懂的圖案,不知在想什麼。
葉沁竹聽到蘇長柒的誇獎,驚回首:“真的假的?”
“這可是我的第一張完整符文,再怎麼也得多廢幾張符,才能成功吧?”
嘴上說著,她依然激動地去摸下一張符紙。
沒摸到。
葉沁竹愣怔,抬頭,看向桌麵,又掀起自己臨摹的畫冊。
發出哀嚎:“符紙沒了!”
矮桌上,整齊疊放的符紙已經被用光,廢紙放在對麵,桌案除去筆墨書冊,空無一物。
葉沁竹急迫地想證明自己,到處找能再畫一個符文,又不會破壞房間的地方。
她試著在衣角上畫符,可紫金衣有法印清潔,像她這樣練氣都算不上的人,哪能在其上留下痕跡。
她低頭,張開五指,看向自己的手心。
忽然眼前一亮,試著在手中聚起一點靈力,再度提筆。
“不可。”小臂被輕柔往下壓。
蘇長柒:“靈竅初開,體內靈力波動不穩,擅自在身上畫符,容易傷及己身。”
“我這麼弱小,傷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大不了再往冬湖跳一次。”葉沁竹舔舔嘴唇,下定決心。
恍然間,她聽到一聲輕歎:“無需如此。”
聲音很輕,流露出幾分讚許。葉沁竹眼前浮現凝白,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腦子沒反應過來,機械轉頭看向身側。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溫和地倒映少女的身影。蘇長柒不知何時起身,走到她身旁。
男子嘴角帶笑,伸手遞到她眼前:“在我手上畫罷。”
葉沁竹愣怔,連頭都沒轉回來,直直地凝視蘇長柒的雙眼,不自覺緊張起來。
“這是最便捷的方法,省時省力。況且,我靈力平穩,若是成功引符起火,也不會受傷。”蘇長柒道,目光如水,令人逐漸安心。
葉沁竹聽他徐徐說道,一顆心落定。握緊手中毛筆:“好,我會小心的。”
她提筆,眨了眨眼,迅速讓自己放鬆下來。墨筆落下,把眼前蒼白的大手想象成長方金紙,緩慢而平穩地作畫。
墨點如柳葉,肆意攀升,迅速布滿整張畫紙。葉沁竹收勢,蜻蜓點水般布上靈力。
手心之上,火苗攢動,映照少女欣喜的臉龐。
“初次嘗試,便能作符引火。”
清冷如泉的聲音,緩緩徜徉在寂寥無聲的黑夜中:“姑娘天賦異稟,前途不可限量。”
他的手回握成拳,熄滅火焰,嘴角泛著極淡笑意,靜靜看著眼前的女孩,仿佛在看微弱卻又耀眼的星火。
複又抬起,似乎想像先前幾次那般,把她推入注入書文的識海。手伸到一半,忽地收回。
蘇長柒:“今日準你休沐。”
葉沁竹:“我不需要休息,我還能學。”
蘇長柒麵上仍掛著笑,身形微晃,他扶住矮桌:“明日再說,今晚我沒什麼好教的,回裡間歇息吧。”
“阿七呢?”
葉沁竹問。
這幾日他都沒怎麼休息,每次小姑娘提議他躺下歇會兒時,都會得到一句平靜的“修士不需要睡眠”。
葉沁竹總覺得哪裡不對,可阿七表麵溫溫柔柔,內裡跟坨冰塊似的,叫她無從下手。
隻能在心裡惦記。
蘇長柒想了想:“我再寫點批注,一會兒過來。”
他居然也會休息?
葉沁竹:“真的?”
總覺得阿七能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是件極其稀有的事情。
蘇長柒:“真的。”
“那我去睡了。”她認真回複,起身,鬆垮垮走入裡間。
她聽見蘇長柒的聲音,略帶生澀:“晚安。”
“晚安。”少女回頭,盈盈笑了下。
簡單洗漱後,葉沁竹沒往床上躺。
她不信。
雖然並不了解阿七,但不知為何,她就是不信剛剛那句話。
小姑娘選擇貓在門後,蹲守後續。
蘇長柒當然在哄她。
他在少女動身後,沉默地坐到矮桌旁,隨手取過墨筆。
聽到門扉閉合的聲音,唇上血色驟然褪去。
腰背塌陷,伏到桌案上。
鬢間冷汗簌簌而下。
蠱毒是今日發作。
蘇長柒之所以能逃出庚辰仙府,是一位和主母合作,製作解藥的醫修。
製藥的醫修察覺到藥物的異樣,違背主母的意願,進入仙府的暗室,終於明白那些他無法辨彆的藥材,究竟來自哪裡。
如果沒有那個醫修,蘇長柒不知道,自己還會被關押多久。
充當貢獻骨血的藥人,戴上鐐銬,日複一日,清醒的,疼痛的,無止境地被囚禁在暗室。
很巧,重返仙府後,他又見到了那名醫修。
擋在主母麵前,擋在他麵前。
“道君,你曾經欠我一個人情。”他道。
“現在,該償還了。”
對於受過恩惠的人來說,縱使九功一過,聖人亦是聖人。
而當被救下的人數以千計、萬計,她所犯過錯,最好直接翻篇,或是記入史書,由後人評判。
如若有人揪著不放,欲劈開人間百餘年的平靜安和,欲斬碎那位驅逐魔物,鞏固群仙聯盟的仙府主母。
那該死的便不是曾經犯過錯的主母,而是蘇長柒自己。
筆杆發出響亮的斷裂聲,耳邊一陣嗡鳴。
“……阿七?”
驚慌又焦急的喊聲,隱隱約約穿透進來。
“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