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又是我太過執拗了導致的禍端麼?」
「陛下,前魏餘孽興兵十萬來攻,又扶蜀王稱帝……天下風雨飄搖,是您昔日預見了麼?」
就在這時,窗外撲棱棱飛起白鳥,使他清醒過來。
「瞧我,真是糊塗了,陛下英明神武,怎麼會做多餘的事?」
話雖如此,錢圩麵容枯槁,黑眼圈深重,已是無可奈何,心中已有倦意。
「陛下,國本不可動,就算您在此,當也是讚同。即便不是……待到九泉之下,麵承此事時,臣再謝罪吧。」
錢圩突然下了決心:「不如我就自請就郡」
這其實是半退休。
「我首鼠兩端,夾在二代皇帝之間,想繼續發展,當首輔,斷然不可能了。」
「皇帝英明,或猜測到了些,再說,先帝授我密詔,雖是機密,可總得有人辦理,皇帝既掌宮廷,那些人投靠,告之機密,不過遲早的事,與其惹皇帝厭憎,不如自請就郡」
這念頭其實有一段時間了,現在越發堅定,當下就下了決心,就在這時,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而來,手裡捧著硯盒、紙張、燭火。
「葉桐,再替我調杯參茶。」錢圩支開侍女,自己研墨起來。
「是。」
眼看著侍女已經離開,到看不到的地方,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團詔書,親手打開火折子,把燭台點上。
「就到這裡為止吧。」
銅盆裡,火焰灼燒明黃色的綢布,漸漸把它變成火焰。
錢圩不時添加彆的紙張,令火焰燒得愈發濃烈。
火光中,映照著他無聲無息的麵龐。
院內的棗樹不知怎地,今年竟提前結了果子,恰有一枝斜飛著掛在窗台。
踱步到窗前,探手摘下,略擦了擦,就放進嘴裡品嘗。
滋味略顯苦澀。
他扭頭望向窗外,紛繁的夏天,熏熏然風吹過,撩動心弦。
室內有紗廚藤簟,顯得清涼,鳥聲伴隨著溪水,忽覺靈感迸發,提筆蘸著墨,點在紙端。
臨筆之際,忽地又忘了詞,方才想好的,現在,又不知道從何提筆。
大抵是這天氣
,攪得人心情煩悶吧。
歪歪扭扭寫下一個「秋涼」,便擱筆作罷,廊下隨即又傳來裙裾??聲,葉桐手托食案出現了。
「叫你調杯參茶,你卻帶來了酒,這是什麼規矩?」錢圩蹙眉嗬斥。
他是閣臣,加上人執拗,威儀甚重,彆說是侍女,就是官員,都喏喏連聲。
可葉桐卻聽而不聞,食案上是裝酒的細口瓶和杯子,她先將食案放在麵前,往杯子裡斟滿酒。
斟酒時,豐潤的唇和白淨的脖頸,充斥著誘人的風情。
「你究竟是誰?」
她不是夫人的遠親族人那樣簡單。
錢圩一凜,反應了過來,直接就問,他問的是,這女人是來自哪裡,到底是什麼身份!
雖是女子,葉桐卻不慌不忙,隻是退後微微躬一躬身。
「陛下有命,奴婢不得不執行。」葉桐對錢圩說,這個年方二十、瓜子臉的美麗女子捧起了酒杯:「請您滿飲。」
「陛下?」
「是,陛下有命,要我勸您滿飲。」葉桐其實也很緊張,手中捧的杯子微微搖晃。
錢圩瞪著這女子,望著手裡的酒,陷入長思,良久,他看了看火盆裡灰燼,似有所悟。
「難怪,縣裡狡吏都敢侵我之地,是皇帝已經知曉消息,要處置我麼?」
「既是陛下的意思,那,臣隻有拜謝天恩。」言畢,錢圩雙眼閉上,端起酒水,就此一飲而儘。
女子再往空杯子裡斟酒,錢圩望著她,嘴唇在哆嗦:「陛下還有什麼意思嗎?」
葉桐歎口氣。
「陛下的意思,哪裡是我能明白,隻知道勸您喝酒。」葉桐見他飲了,心安了下去。
要下毒有多種辦法,但讓人不立刻死,卻還不立刻叫破,就辦法很少了。
畢竟一旦叫破,說自己中毒了,皇帝不可能來。
麻風散看似中風,三日必亡,但是也不是立刻發作,使人不能語言。
現在這方法,就是自己傳謠,並且使錢圩以為皇帝賜死,此計也有許多問題,但值得慶賀的是,錢圩竟然絲毫不起疑,就喝了酒。
「傳聞,錢圩和偽帝不和,竟然是真?」
葉桐才尋思,就見錢圩向碟子裡伸出筷子。
「是香魚嗎?」
「早上有人來賣時買的,夫人讓給您煎好,是新撈出來的河的香魚。」
長得很好、個頭頗大,用筷子夾取鼓起的魚身時,扯開的魚身中間升騰起一股熱氣。
剪得金黃色的魚肉,散發著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真好啊,陛下真是體麵。」錢圩不由喃喃。
免費閱讀.